辞帝赋

    罗德元也不顶嘴，吃过饭，又回到书房做事，外面他妻子与吴妈已在收拾准备进京的东西。

    “咚”的一声，罗德元起身想绕过书桌，因走得太急，膝盖在桌上撞了一下，生疼，但他已不顾不管地迎上前，认认真真行了一礼。

    “也不知郑氏什么时候才能和德川幕府打起来，等得人心焦。”

    田川角荣对这种小车颇感兴趣，他在长崎就从未见过此物。

    他妻子是个木讷的女人，正坐在堂屋里刺绣。

    郑平是商人打扮，衣着富贵，说完又补了一句：“听说他任期已满，考评不错，马上要进京任职了。”

    田川角荣再次把注意力放回到罗德元身上，见对方走在路上身子挺得笔直，脸色不威自怒，确有几分官气。

    “这……虽是如此，只怕田公子也逃不掉。”

    “谋朝篡位？！”

    “三百七十八人。”

    二楼茶馆靠窗位置上的田川角荣目光落在他身上，眼中泛起沉思之色。

    周衍笑了笑，打量着这间书房，又道：“你堂堂从二品大员，家里就一个老妈子做事？”

    田川角荣于是笑了笑。

    周衍道：“这么说吧，八年前，我就已经丢了皇位，成了普通人。”

    不远处一间高楼之上，有人放下千里镜，轻笑道：“哈，这小子，居然还想节外生枝？”

    “是、是，在小的看来，田公子前程远大，性命远比姓罗的贵重。”郑平松了一口气。

    厨房里一个老妈子快步出来，嘟囔道：“老爷买个酱油也太久了。”

    这老妈子也是官府安排来他家做事的，罗德元唤她吴妈。

    “好。”

    这种轻而易举的刺杀，在长崎，可是想都想不到的事。

    然而，终究是有要事在身，他摇了摇头，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念想，迈步而去。

    “但礼法、纲常，这天下的秩序……”

    “此事竟如此顺利？！”

    “快了……”

    郑平有些尴尬，缩了缩脖子，暗想没来由陪这个狠人把自己的命送在这里。

    “这位先生，可要买报？”

    “是。”郑平道：“都是心向我隆昌帝与国公爷的忠直之士，文人、武士、工匠都有，还有大量的典籍、财物。”

    长街之上，一个中年男子走过。

    “卖报卖报……王师远征哈密，老少爷们又有国债可以买喽……”

    “陛……周先生……”

    “这样吧，你可有旧报纸？我买几摞来练字，每斤……这个数。”

    周衍摇了摇头，道：“不一样了，这不是皇权更跌，这是要立新的秩序。你可以反对，姐夫也愿意听你反对的声音，甚至能把你反对的理由记载下来，让世人讨论。我来，是劝你不要去死谏，留一条性命，多做些实事吧。怎么说呢，你就不想看黄河浚清的一天吗？我是很想看的。”

    “真的？”田川角荣眼中绽出喜色。

    “不要向我称臣，你这左布政使也不是我封的。”周衍微笑着，看着罗德元，又道：“你看，这么多年你也没发现皇帝不见了。可见有我没我，没什么不同。”

    他眯了眯眼，只见不远处有一辆脚蹬的黄包车，方才那个罗德元便是从车上下来的。

    罗德元又问道：“你多大年岁？可曾读过书？卖报可能支撑生计？”

    从在对面的郑平小声说道：“那人就是江苏行省布政使罗德元了。”

    长街上，有个年轻人跑过。

    幸而，田川角荣说得虽凶狠，但又道：“不过我这次费尽周折才远渡重洋，不是来杀他的，我还有重要事情要办……算这姓罗的走运。”

    “崩了他简单，好不容易安排好的要送人到倭岛的大事可又耽误了。”

    田川角荣下了茶楼，才走没几步，正遇到那名叫罗德元的官员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两人再转头往窗外看去，只见罗德元已拐进了一条巷子。

    “说正事吧。”田川角荣道：“我这次来，可以带走多少遗臣？”

    周衍笑道：“你进京前回乡一趟吧，与你的孩子聊一聊，如今有些事他们更理解，学堂里都会讲。我走了，忘了楚帝周衍吧……等哪天你致仕了，可以来寻我玩，我现在烧菜烧得不错，回头烧给你尝尝。”

    “你不要这么激动。”周衍摆了摆手，又道：“你已经打断我好几次了，这虽没什么关系，总归是不礼貌，哈，你虽是高官，还是要对我一个普通人礼貌一点为好。”

    他揉了揉眼，只觉恍在梦中。

    罗德元终于反应过来，脸一扳，仿佛有浩然正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我说了，别叫我陛下。”周衍道，“好吧，我有点啰嗦了，说正事吧，这次过来，我是想来保全你。京城那边，姐夫马上要改朝换制了……”

    “我二十四岁，识字咧，我可不仅是卖报，还在那边远洋商行会帐……不是，先生你到底买不买呀？王师远征哈密、活佛入京……”

    罗德元脸上泪水更甚，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平时说话就是这般硬气，因此别的官员不要她，但做事还是不错的。

    罗德元伸出三根手指比了一比。

    听到这回答，周衍愣了一下。

    相比这些，方才路过那个布政使确实是不算什么了。

    ……

    院中，吴妈拿着扫帚走了几步，喃喃道：“老爷的肛肠又不舒服了，给他买点药吧，唉，还是不要跟着去京城吧，这老爷官虽大，性子却古怪，不跟他去……”

    郑平道：“公子放心，遗臣之中，有人的亲友在江南水师任职，打点之后，得了一艘水师淘汰下来的大船……一应文书俱在。”

    一会儿之后，有个白面无须的中年人推着轮椅过来，到书房前，把轮椅一搬，搬过门槛进来。

    “这南京城如今治安甚好。”郑平道：“再说了，姓罗的平时上下衙走的这条道路多有巡丁。若真要去某地视察，衙门自会配备护卫。呵，那人也是出了名的抠，幕僚、仆役一个不雇，全是官府给他配的。”

    “陛……陛下？”

    田川角荣心中冷笑，不由伸手到袖子里，握出了一柄匕首。想着只要上前两步，捅上几下，就能把一个从二品大员捅死。

    “陛下……”

    “田公子有所不知，那姓罗的一向就是这德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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