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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闽晋江黄景昉太穉著

    余初举于乡时,旧辅李文节公廷机里居,孝廉例三投手板,庭谒如属礼,余惮之,再及门罢。其后史文简公继偕亦然。余为庶吉士假归,尝一延见。授编修后屡往,辄固辞,前辈严重如此。

    宗伯黄文简公凤翔与先祖尝同学,投刺称「窓生」。余幼,及望见之,身不逾中人,萧然儒素。

    侍御吴公龙徵为先祖里中文酒社,过从相欢,值二家兄稚年同入泮,公制骈语为贺云:「江夏童谁证无双,双璧诧难兄难弟;东石裔其昌在五,五玄徵联甲连科」。公雅,善尺牍;余幼所裒集往还,札若大牛腰。今无存者,犹时时怀其秀句。

    余外祖海盐令谢公吉卿,举万历庚辰进士第五人。宦蚤废,工诗,追和唐人韵数百首。性至孝,居丧如礼。何司空公乔远赠之诗:「七十在身犹致毁,三年食旨未尝甘」,盖纪实也。晚及见余举乡试,忆送行首,末韵云:

    羡汝蚤登科,魏舒宅相多。

    三春临别去,不觉醉颜酡。

    词朴情真,诵之弥深寒泉之感。

    冏寺谢公台卿为先外祖同气同榜,口微吃,好追叙夙昔,困陒状。余时滞公车,贫甚,公每过,语家慈曰:「未也,愈贫乃当愈佳耳。」迄今恒有味乎其言。

    司寇苏公茂相初得余乡举牍,颇见奇,手柬奖藉,特治具款余。公自学宪家居久,弘奖风流,后起至大官,微有身名,俱泰之自然,在世路中犹为难得。

    光禄骆公日升,于余有国士知,尝序余诗艺,期许良至。记一日以持身大概为问,公毅然曰:「年少或人情物理未谙,谊须共商耳。立身行己,自有法度,奚问为?」余极惭感其意,每往还,未尝不拜公墓下。

    孝廉骆公志宾,举癸卯第二人,即光禄族子也,亦雅期。余君湛精经史,酒间偶诵其咏史绝句云:

    成信非萧谋,败信非吕计。

    不测之恩威,大抵自高帝。

    君有韵文,兹其可读者耳。

    省元李公光缙,蚤岁善举子业,邑多从游者。所居距余迩,余未一诣其门,余心念学务自得耳。摹仿先辈追随名士,均为用心于外,非实益。遂一意闭户,同二家兄诵。李公后卒,潦倒场屋间。

    宫庶庄公际昌,余乡举同籍,己未与毗连寓。初得会元,报为色动,即庄亦不自意也。既以鼎元归,每过,观者如堵。尝邀余辈诣其乡,遇暑月,偏袒行酒,戏云:「古语:三世仕宦,方知着衣吃饭,明吃饭着衣之未易也。」性特开爽,以廷试牍一字偶误贻讥,无伤盛德。

    司业庄公奇显,妙年登鼎甲,负才纵酒,病溃中以未获交林公胤昌及余为恨。余颇感其意,为赋哀词。

    余以庚申出游湖海间,困甚。惟同年陈公烜奎有缓急谊,馀屡遭白眼。余性不修宿憾,即甚慢余,后遇之欢好如初,竟忘之矣。陈公终端州守,豪?好面折,人寡悦者,独与余善。尝语余,「孝友」二字,孝诚非所克当,友无愧矣。闻者亦以为实录。

    司空何公乔远,邑名德长者,壬戌余始识之京师。尝夜侍,露坐论文,余狂率,颇陈所见,公喜,越日以所撰著属余评骘。手柬云:「前辈文章多因身后被后生驳坏,欧阳公所谓『不怕先生骂,怕后生笈也』。」余时以学未成,固谢不敢。公诗文有逼真古人处,余夙枕藉其中。

    壬戌,蜀奢酋变作。礼部试观政进士「五月渡泸诗」有传宗伯郑公以伟诗用「布伯」二字者,何公偶问奚出,余对曰出田汝成《炎徼纪闻》,公亦喜余能记也。「布伯」犹华言主管,为西南夷相尊大之辞。

    余有谒长陵、定陵诗,颇见赏作者。时何公卿光禄,余从之行,会公先出殿门,余后至,属一胥偕往,告守陵阍宦俾余一观。阍询其人安在,胥指余曰:「此是矣。」阍愕,且笑曰:「即此是乎?」余时易皂帽,被一青布直裰,短才至膝,故不欲人识之。公子九云序余诗,谓「尔时意色寒逊」,正指其事。

    宫赞郑公之玄负绝代才,夙爱余。诸生文比偕计,遂与定交公文。视余异趣,顾盛相契洽。尝戏评诸人文,各加标目自赞,如人家觅失猫子,力索不可得,有时还自来,其来时亦可喜,合坐大噱。屈指同社八九人,六举制科,鼎元一,史馆三,两登铨省,信一时意气之盛也。

    给谏傅公元初为余同社,郑宫赞公尝序其文云:「凡子訒文成,辄自喜。吾党见子訒文,亦复大喜。子訒见人之喜其文,又复大喜。」傅得之怒亟,裂去。闻者颇亦谓中肯之谭。子訒为傅字,其人特英爽,勇于嗜义。

    选部林公胤昌、孝廉郭公炜并余姻记。一日?集,各言勋名所至,余徐答曰:「他日稍有补于国家,无得罪于名教,足矣。」二语故未易承,当负负良愧。

    太宰郑公三俊为余督学师,乡举后,同林选部、傅给谏晋谒,色严冷,不假一辞也。其后见之京邸,乃温蔼家人。不啻闽数十年督学竞推公第一,鲜继者。

    中丞陈公士奇,同榜中最善。余好论文,椅摭利病,虽得隽牍,经其目鲜弗删改者。恒对客自诵其文,乡音不甚辨,唾沫满面。尝谒座师萧山来公宗道,忽起曰:「师面色何太清减,愿保重自爱。」师笑谢之。或咎词太尽,非所宜言。公意气自若,余乡会称同榜相善者,惟公一人。

    太仆姜公性,余副座师,仅于丙辰春一晤而已。约束门役严,费特省,所奖许余,亦至。师尊人廷颐公官少司马,世载清德,身后仅一犹子嗣。庚午余典楚试,为檄祀之。学宫赠官诰,亦出余手。

    礼部徐公观复,余乡试房师也。令粤新会、闽仙游,著廉惠声。性峭直,尝大署枫亭道左云:「数丛烟火,一掌溪山,拄颊挹爽气朝来,笑主人真堪吏隐;撇却红尘,展开青眼,入关讶薰风乍至,问使车可是仙游?」诵之,可以知其概矣。后弃官,学道每书来,自题「独往散客」。

    乙丑廷试,初拟翁公鸿业第一,以其卷有「崩析」二字,不便进读。已之夏试,庶吉士皇极殿告成诗,同乡陈公士奇才最高,内有「天子焚裘出」之语,涉忌,置不录。虽荣进数定,亦可为疏脱落笔之戒。

    宗伯林文简公尧俞,长身玉立,善敷奏,余旧未识之。忽一夜,梦从外祖谢海盐公集公园亭,分韵赋牡丹诗。未几,余擢第。公时知贡举官。

    甲子冬,同李给谏公焻赴公车。出南都浦口,李公忽梦诣一所,宫阙崇丽,守卫森严,内有鹦鹉声传高皇帝将临御,验有文书放入。余即出文书授之,旁或云:「则杀矣!」余不顾入,李难之,绐以文书未具。立逡巡,见一衣冠老人,如俗所画朱文公像,呼吏持一碗艾汤饮之。遂醒,不解所谓。越岁,余幸售,李至甲戌始第出。余同年朱公兆柏门,年五十艾矣。始悟梦中朱艾之说。遡梦时朱尚未第也,异哉!

    都谏罗公尚忠,贵池人。余乙丑春遇之少司农郑公三俊邸中,以郑为同里姻逊,余揖,郑目余笑谓罗曰:「此闽中名士,公且入闱得此公焉,足矣!」比榜放,果出师门。师最精鉴识,所得士为一时冠。鼎元余公煌、庶吉士刘公垂宝、本春秋房孔公贞运落卷,师为搜出之,二公终身执门人礼惟谨。

    罗师素善谈论,酌理揆情,援彼证此,虽昔人霏玉粲花之喻不能绝也。所诲诱余尤至。自云令平湖日,有一孝廉为人祈免徒罪,意未许。越日,忽更请移罪他姓,师答札云:「徒法不能以自行,犹可言也;徒取诸彼以与此,则决不敢闻命矣。」其人惭,亟谢罪去。

    太宰崔公景荣,余观政恒肃,揖堂前,属试庶吉士,公分阅闽卷,首拔余。时少宗伯薛公三省与联坐,公以阅卷事委之,实定自薛公手。事后余偕同邑张公维机趋谒,时公以病予告行,席地坐,余辈门外,训勉之。公子胤茂,金吾,能诗,雅,与予往来。

    南乐魏师广微在阁,殊不满舆论。其人寔清肃,班役辈无敢横索一钱者。颇留意人材,临庶常试,各省直知名士,密先疏记。试日,躬出巡行,过余及同乡黄公文焕几前,各驻视。少顷,会日暮,师以腹痛出,未几罢,机局倏变。于是所取士有间属意外者,若或使之。

    庶常初谢恩,余与同年丘公瑜、李公觉斯、张公维机到稍迟,合疏待罪。得旨:念系新进书生,宥之。余纪误诗有云:

    因思适馆初,获事熹皇帝。

    同舍三四郎,大昕仍揺曳。

    盖追咏是也。丘与余后先入阁,张至少宗伯,李改给事中至大司寇,余辈尚未离坊局。李官至部堂久矣,其人长才数尺,有精采,谈笑豁如。

    馆师少宗伯丘公士毅、李公康先咸器赏余文,余时年甫壮,意气溢发,每阁试,未尝起草,惟诗一再推敲耳。同馆王公建极齿固逊,余从之。无何,王得孙醵金为贺,询之,则长于余几倍矣。众大笑,始从改序。

    馆中颇酬应前辈笔札,如李公康先、李公国??皆尝以文字委余。太常霍维华为时要人,忽介其门客同邑徐君芬来属其寿序,勉诺之,逾月再至。余柬徐云:「令师雅意,偶一为之可耳;若频频属草,则近于奉常门馆之役矣,某亦不敢任也。」霍逆案中人,余故欲以是远之,遂绝。

    御史吴公裕中于余非素交,偶同乡大理王公命璇有母丧,会之丧次。时吴有疏攻丁公绍轼,余询及之,吴意甚和,答云:「疏仅据实,有欲授余事欵者,不应。同台中尚以乏风力见诮耳。」谈正洽,忽外哗动,有数旗尉直入觅吴,附耳语,趣诣朝房候旨甚急。吴尽委衣冠王公所,易服出,余送之门曰:「公好自爱。」吴回顾曰:「小疏不审,奉旨云何?即有不测,莫非圣恩也。」仓卒不乱,余大以是服之。良久,闻杖一百,革职为民,即以其夕驱出城。次日,余趋视之城外,卧篑上,伤重,语自如,但虑惊家中老母为词。越数日卒,楚人无敢临其丧者,余割俸金数钚赙之。既抵里,其子附书来谢余。庚午与楚试,过其家,萧然立壁耳。屡属余志其墓,未果。

    阁师丁公绍轼为罗师同里,余尝谒见之,刚果自任,恩怨较然。夙仇熊廷弼,疑吴公裕中熊姻,疏代熊报复,遂阴中以危法。未半载,丁病,见吴为厉,欲杀之,如汉魏其武安故事。天道神明,可畏也。

    罗师擢太常,余为办舆棍等物,师柬云:「真藤棍价高,用假者不妨。天下万事不可假,独此可耳。」丙寅,师奉使,过里卒。尝云为诸生时,梦乘里中刘御史光复车。刘终奉常,竟验,念之痛惋。师又云,壬子元旦祀,先族某读祝文,忽误呼师名尚忠为「尚志」。先是有罗尚志者,亦师宗人,卒诸生。太公恚,疑某有意诅之。是秋,师登贤,书报帖初题尚志,以字昼讹,故久之知误,始改。因叹造物缝凑之巧如此。

    时璫焰方张,余忧愤,无仕宦意,以丙寅五月请假归。同馆请假自余始。时吴淳夫方郎兵部,过别,余问:「归见里中诸绅有见命者乎?」吴曰里中某公必大拜,某公必内召,某公必赐环。余私笑,一曹郎何妄擅部署乃尔?甫抵里,靡弗验者,始知吴线索关通久矣。

    乙丑馆课,余刻独少,以假归,靡任刻赀故也。内一题为《古今名宰辅评》,见某文作胪列颇详,末独推韩魏公琦,却去一「韩」字,云:「惟魏公卓然为不可及。」馆师字字加圈批曰:「归结专重魏公,尤为卓识。」时章疏称「厂臣」、称「魏公」遍天下,不知此作者、批者有意乎?无意乎?不欲言其名,闻堪哕呕。

    金坛虞学宪大复,为其邑周应秋壻。周官太宰,虞贻书祈援云:「挟泰山以超北海,小婿固有所不为;入宝山而空手回,丈人亦有所不必。」余闻之陆嗣端工部云。

    方崔、魏烜赫时,省垣李鲁生、李蕃、李恒茂尤所注意,门如市。京师为之语曰:「官要起,问三李。」

    同年云间袁爌以工部郎二载擢太常少卿,金绯造朝,同事或艳且骇之。袁自指其带语曰:「诸丈银带是真的,我金带是假的。」陆澄原笑曰:「不是假的,是伪的。」伪与魏音近,盖戏之也。陆字嗣端,饶才情,蚤岁负伉直声,惜后乖异,竟郁郁自放,声酒间卒。

    少保黄公克缵,平生持论与时贤不合。学博才雄,精吏事,棱棱务伸其说。居官寔廉甚,抚齐十二载,家无厚赀。为余言:曩守赣郡,满考归,仅存俸金十数两而已。又云幼避倭浮海,浪高数十丈,舟中莫不颠扑呕眩者,独正襟端坐自如,长年辈异之。钜公伟度,髫龀中蚤自不凡。

    少保公雅,善声律,尝同诸公?集,用妓得句云:「休言伐木人求友,须念提筐女有夫」,微婉近风人体。比年八十馀生子,余为诗贺之,次韵答。屡贻余短幅,细书章草,法殊遒媚多致。

    侍郎林公学曾以病引年归,晋尚书衔,给三代诰命。尚书非满考不封,未有自赐归加衔得之者。闻魏南乐师与公善,故借是优之。虽云积行之报,终属异典。

    御史徐公缙芳初入台,家族横里中。李文节公时正常,固寂若也。传有「九我门前霜满池,十洲家后火连天」之谣,见奏牍中。今其家倾覆尽矣。

    观察陈公亮,采饶干局,所莅著声。前招抚郑帅议多出公手,书法棋品并胜。尝问余能棋乎?余以实对。公曰:「得省此累,甚善。此木野狐也。」有子兆琳,博学工文,夙善余,未成骤陨,士类惜之。

    太守林公云程举嘉靖乙丑进士,及见余辈登第,称先后同年。公嗜诗,多鉴别书画,弘奖风流。当时沈嘉则、黄克晦山人咸依公,年九十七卒。泉郡相承海滨,朴鲁之气稍稍开辟,自公始。

    参议蔡公一槐,生平颇详余志铭中。阅其家集,有文三桥嘉赠公绝句云:

    沙塘作事太郎当,不肯清晨入太仓。

    呈子不知何处去,空劳文老写千行。

    词类谐谑,不知所指云何。沙塘,公别号。

    光禄李公叔元家居,数与余通问好,称说李文节、郭恭定旧事,论学宗陈佥事琛。公性俭,自云与苏司寇茂相数十年,同籍姻好,折柬往来,未尝用一全楮也,简质至此。公于制举艺特佳。

    得散馆报,同年削籍四人,或以梓里,或以师门内,亦有不可知者。庶吉士原以书生作养,未隶品官,何职可削?亦苛绳及之。朝议淆极,业预知其不久矣。

    逆阉诛,海宇欢声雷动,余尚未萌出山意。会戊辰元旦,具章服拜庆,觉家严色微不怿。缘登极恩诏,诸同年多荣所生,庶常未授职,二尊人尚仍初服,所邑邑者此耳。久之,询知王公建极、李公建泰各赴京题授,有成命,余始黾勉为趣装计。

    内阁杨公景辰、刘公鸿训同门同官,阁中例以会推先后为次。杨先推,业有定序。偶出同拜某官,以刘年长,微逊之,刘处之不疑。坐定,班皂辈竞噪于门,以非旧规,故因有隙,杨竟为所挤归。刘颇任事,性粗疏,卒用非望,遍管去法,亦称苛云。

    旧辅张公瑞图自里中遗余书云:「忆初第,谒李文节,为述所闻于申文定者,曰识人多,立朝难。又谓不肖字不必写,此事到底有是非。繇今思之,文节公真圣人也。」张公以善书名,处天启丙寅、丁卯间,覆用为累。事后盖深悔之,不止韦仲将头白之恨。

    座师来公宗道既得配赎旨,小舆诸淛江驿,设坐堂上,躬蒲伏阶下,叩头去驿,宰辈咸惊匿。每与余书,刺字细若蝇头,竟用民礼终身,亦可怜也。

    戊辰鼎甲管公绍宁,廷试卷内一「诚」字写未完,御笔为添一撇,凑成之。管署号「诚斋」本此。以余所见,辛未状元陈于泰卷内重写二字,榜眼吴伟业卷内彍骑「彍」字误填马旁,俱御笔为涂改。以后进呈卷经,改换尤多,不复尽繇阁拟矣。

    馆中以侍讲、侍读为属官,久罢不设。天启丁卯,有躐冒两京典试者,自知非例,因滥加是官。其后壬戌诸公因之,亦抵行之,戌榜止,洵称变局。

    召对,或言中国兵力非匈奴敌。上曰:「傥尔,我太祖何以扫荡胡元?」记注官误书「成祖」以进,寻发下,多所涂乙,独于成祖「成」字不敢加笔,端书一「太」字于旁。上于尊祖敬宗,其天性也。孔公贞运尝叹息以是,语余。

    给事韩一良疏:「科道官俗号『抹布』,只要他人净,不管自己污。臣恶此名,素不爱钱,而钱至矣,两月内所却五百馀金。」上览奏,嘉其鲠直,拟超授佥都御史,阁部臣尼之,勒令指名回奏,竟负谴去。信立言之未易也。

    督师袁崇焕召至,自诩五年灭胡,举朝耸动。尝于会极门宣赐蟒衣、玉带等物,袁固辞云:「自来督臣只为贪却蟒玉误事,倘此行稍效尺寸,受未迟。」坚伏地不起。旁内璫譬晓之,即辞宜具疏,无面却理,始罢。余时偕李公建泰为俸敕官,见其人面如黄叶,昂首结喉,瞻视速,疑非成功相,私忧之。不两年,旋验。

    刘公鸿训每对御,多所指陈,词或俚质,辄招呼诸同官。前卒得祸重,上意或疑为轻已耳。其后睹温公体仁于讲筵,屏气鞠躬,进止有度,觉恭谨之气浮眉目间,因之受眷独隆。礼云:严威俨恪,非所以事亲也。观温、刘得失之,殊可为事英主、冲主鉴。

    曲沃李公建泰伟仪观,音吐如钟。为编修,日职宣讲,偶下直,上特遣中使即其家召入。简在有素,同馆中余最善。公及闪公仲俨、丘公瑜、浚并入阁。闪至少詹事卒,追念昔衔杯促席状,犹为神往。

    佥院左公光斗赠官诰,为余视草,内云:「柴市悲扬尘之惨,如可赎兮百身;虞渊念夹日之勋,犹将宥之十世。」本宋人语,变化用之。又其父诰云:「伍奢尽节,预明胥尚之心;狐突抗辞,不改偃毛之事。」其母诰云:「读范滂诀母之语,能不悲伤?虽苏轼为儿之时,已知慨慕。」颇精切,为时传诵。余前后再司制诰,详具制词中。

    同门淩公义渠,质清臒,神特渊静,望若世外人。与同馔,惟举肉边蔬菜而已。所著有《湘烟录》、《使岷诗》,殊极幽蒨。官大理卿,遇都城破,死之。时同门抗节者二人,宣抚朱公之冯死尤烈。朱有志,惟命学至孝,居丧即红皮萝卜亦撤去,余可类推。

    司理滇萧公运泰以教职登第,雅自负。临庶常试,罗师偶集诸同门,有闭户谢客。肄诗文,多观前辈馆课之谕,众唯唯,萧忽起自赞曰:「门生于此道颇工。」闻者晒之。江右万公元吉笑尤剧,为萧恠恨终身。

    中丞朱公之冯有二妹,长适工部金公铉,卒。次为朱尊人笃爱,临没,嘱朱必嫁一年少官人,门户相埒。朱觅久,未得。会同年唐工部公昌世丧偶,唐美风仪,甫壮,朱拟以妹许之,仗同门赵工部公光拚道意。赵时亦丧偶,忽曰:「我与唐同年同官,同议继室,曷若归我?」朱愕然。赵年业稍长,于思满面,突有毛遂之荐,共传为笑。朱姝后仍适金公。

    京师酒帘好标题俗句,如刘伶、李白、星密,雷同之类。御史姜公思睿为余言,尝奉使晋中,见一联云:天堂每引贪杯客,地狱专拏戒酒人。尤为险诨。

    词林冷局,非相知,鲜过从者。有某同年再过,适左怒,语门役:「汝主系翰林官,我非有求也,何为屡谒不晤乎?」余内愧,以诡寄声曰:「将来文请诰命时,不求我欤?」余公煌尝云:「词林长班呵殿,人鲜下马者;惟小史辈必下值之,辄声高气扬,盛诧为千载一遇。」亦雅谑也。

    早朝当捧敕,领敕官路周道年老,出班骤蹶,词复不清。驾甫起,随传谕辅臣曰:「路周道语言蹇涩,步履蹒跚。河南虽无事之地,布政司亦要紧之官,吏部何因推用此人?著察奏。」上吐词为经,俄顷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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