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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游选集(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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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給事外制集序

    國家自崇寧來,大臣專權,政事號令不合天下心,卒以致亂。然積治已久,文風不衰,故人材彬彬,進士高第及以文辭進於朝者,亦多稱得人。祖宗之澤猶在,黨籍諸家爲時論所貶者,其文又自爲一體,精深雅健,追還唐元和之盛。及高皇帝中興,雖披荆棘,立朝廷,中朝人物悉會於行在,雖中原未平,而詔令有承平風。識者知社稷方永,太平未艾也。故給事中傅公以是時典西省文書,得名尤盛。公天資忠義絶人,自東夷寇逆滔天,建炎中,大駕南渡,虜吞噬不遺力,幾犯屬車之塵,公眇然書生,位未通顯,獨涕泗感激,請提孤軍横遏虜衝,衛乘輿,論功埒諸大將。及駐蹕會稽,公遂爲浙東帥,始隱然有大臣望。雖擯斥不容而士論愈歸。及在東省,御史力詆去之,然猶知公爲一代大儒,蓋公論不可揜如此。公遺文百餘卷,嗣孫穉貧甚,手自鈔録,以傳後世。未能竟,乃先緝外制數百篇,屬某爲序。公之文,固天下所願見而取法。某未成童時,公過先少師,每獲出拜侍立,被公教誨,詎今七十餘年,幸猶後死,得論序公文,亦幸矣。某聞文以氣爲主,出處無媿,氣乃不橈,韓柳之不敵,世所知也。公自政和訖紹興,閲世變多矣,白首一節,不少屈於權貴,不附時論以苟登用,每言虜、言畔臣,必憤然扼腕裂眥,有不與俱生之意。士大夫稍有退縮者,輒正色責之若讎,一時士氣爲之振起,今觀其制告之詞,可槩見也。公諱崧卿,字子駿。於虖賢哉!開禧元年九月某日太中大夫、充寶謨閣待制、致仕、山陰縣開國子、食邑五百户、賜紫金魚袋陸某謹序。

    〔傅給事〕即傅崧卿,浙江山陰人。《古今圖書集成·文學典》卷七十九“文學名家列傳”引《浙江通志》:“崧卿字子駿,省試第一,擢甲科,累遷考功員外郎。方士林靈素得幸,造符書。自輔臣以下,皆從靈素師授,崧卿與曾幾獨不行。被譖,出爲蒲圻縣丞。高宗召爲中書門下省檢正諸房公事。詔問建都孰便?崧卿言建康建國,宜定基本以濟中興。金師渡江,上自越幸四明,崧卿殿後,乘障盡死力,拜浙東防遏使。明年,知越州。上自永嘉還越,崧卿乞減供億、省用度,雖中旨,有不便輙執奏,賜可乃已。後金師復大舉入犯,上將親征,崧卿入對,言留都管籥,旁郡輔翼,當及鑾輿未發,亟圖之,庶無後慮。上稱善,進給事中,未及大用而卒,時人惜之。所著有《樵風溪堂集》六十卷,《西掖制誥》三卷,其《夏小正傳》最行於世。”

    〔《外制集》〕除拜百官之制誥宣布於外,稱爲外制。這是傅崧卿代擬制誥的專集。

    〔崇寧〕宋徽宗年號(一一〇二——一一〇六)。

    〔大臣專權〕指蔡京。崇寧元年七月蔡京入相,在相位先後凡十九年。

    〔黨籍諸家〕指列名元祐黨人碑者及其子孫。

    〔元和〕唐憲宗年號(八〇六——八二〇)。

    〔高皇帝〕宋高宗。

    〔行在〕古代稱天子出行所在之處爲行在。宋自東京陷落,高宗南渡後,常在臨安,因稱臨安爲行在。

    〔未艾〕未止。

    〔典西省文書〕崧卿爲中書門下省檢正諸房公事,所言指此。

    〔東夷〕指女真族,國號曰金。

    〔建炎〕宋高宗年號(一一二七——一一三〇)。

    〔幾犯屬車之塵〕屬車,皇帝隨從的車子。金兵幾乎把高宗都俘擄了,本文故意隱諱,説是幾乎觸犯了皇帝隨從車子的塵土。

    〔埒〕音烈(去聲)(liè),等同。

    〔駐蹕會稽〕指金軍南下,高宗避居山陰事。

    〔爲浙東帥〕爲浙東防遏使。

    〔有大臣望〕具有大臣的威望。

    〔在東省〕指崧卿爲給事中事。

    〔揜〕音掩(yǎn),掩蔽。

    〔成童〕年十五以上曰成童,見《禮·内則》注。

    〔先少師〕指陸游父陸宰。宰官僅至京西路轉運副使而卒,及游貴後,宰贈官至少傅,再遷少師。

    〔詎〕當作距。

    〔橈〕屈。

    〔韓柳之不敵〕陸游説柳宗元的不及韓愈,這是世人所共知的,提示柳宗元的所以不及韓愈,正因爲宗元出處有媿,氣受到委屈,文章也做不好。陸游對於柳宗元爲人的評價,不符合歷史真相,因此對於柳宗元爲文的評價,也不符合藝術標準。

    〔政和〕宋徽宗年號(一一一一——一一一七)。

    〔紹興〕宋高宗年號(一一三一——一一六二)。

    〔白首一節〕至老不變。

    〔不苟登用〕不肯苟且追求高位。

    〔言虜、言畔臣〕虜指女真族統治者,畔臣指畔國的張邦昌、劉豫。

    〔於虖〕同嗚呼。

    開禧元年,陸游八十一歲,家居山陰作。

    德勳廟碑

    自古王者經綸草昧,戡定亂略,必有熊羆之士,不貳心之臣,内任心膂之寄,外宣股肱之力,而廟謨國論,密賴以決,實兼將相之任者。在我高宗皇帝時,有若太師循忠烈王張公,實維其人。粤自高宗,歷試于外,開大元帥府,總天下兵,首以山西豪傑,入侍帷幄。龍飛順動,避狄南渡,公則有扶天夾日之□(原文既是如此)功;蕭牆釁起,羣公喑拱,公則唱勤王復辟之大策。氛祲内侵,戎馬豕突,公則奮却敵禦侮之奇略;巨盜乘間,羣兇和附,公則建剪除安輯之成績。由是不數年間,國勢安強,夷虜奪氣請和,而一二重將,未還宿衛,論者咸以爲非長久計。公則率先請罷宣撫使事、奉朝請,章再上,引義懇欵,於是議始定。士大夫咸謂其得大臣體,而高宗亦每謂之腹心舊將;又曰,“從來待卿如家人”;又曰,“是人與他功臣相去萬萬。”蓋高宗蹈履艱危,身濟大業,沉機獨智,燭微察遠,以爲方海内横流,巡幸四方,暴衣露蓋,周衛單寡,非如中都高拱,蜵蜎蠖濩之居;江流阻囏,海道阽危,非如平時安行清蹕馳道之中: 不有如公者協心同德,均禍福,共安危,譬之一家,父兄有急,子弟不召而自至;譬之一身,頭目有患,手足不令而自力,則天下之計將以誰諉?爰盎謂絳侯功臣,非社稷臣,則社稷臣與功臣果異。建炎以來功臣則有矣,至可名社稷臣者,非公而誰?故國家所以褒表崇異,常出等夷之上,非私恩也。及配享高宗廟庭,其次偶居其後,或者疑焉。是不然。唐名將前曰英、衛,後曰李、郭,衛公,汾陽之勳德,巍如泰山,終不以姓名次序爲歉。欽宗皇帝下詔褒顯故老,而范文正實次司馬文正之下,司馬公之賢不肖,不過與范公等,范公輔政先數十年,聲詩所載,以配夔禼,而顧乃居次,世豈以此爲有抑揚之意哉。公之曾孫鎡,三世傳嫡長,始築廟於居第之東,廟成,以高宗御書“德勳”二大字爲廟之名。自忠烈以下爲三室。忠烈之配曰秦國夫人魏氏、漢國夫人章氏。第二室曰少傅公諱子厚,配曰漢國夫人蕭氏。第三室曰少師公諱宗元,配曰楚國夫人劉氏。維忠烈王勳業之詳,與夫世諱、字系、官爵,葬有碑,諡有誥,史有傳,此不復載。顧廟祭宜有歌詩,刻于麗牲之碑,乃作詩曰:

    宋傳九聖,高宗是承,化龍渡江,天開中興。維忠烈王,翼從帝旁,捐身棄孥,獨當豺狼。烟塵未息,變生肘腋,首倡義師,氣沮金石。大業復隆,退不矜功,雪涕引罪,身衛行宫。國有大難,我則出捍,功成愈謙,將士畏嘆。既空盜藪,鏖虜淮右,柘臯之捷,梁、楚無寇。河雒將平,虜畏乞盟,亟上虎符,就第王城。茂勳明德,爛然史册,燕及家國,匪王孰克!築廟作主,三室同宇,歲時奉享,豐豆碩俎。國有世臣,家有元孫,咨爾後人,祗栗廟門。

    〔經綸草昧〕經綸,經營。草昧指荒亂晦塞的時代。

    〔戡定〕戡亂平定。

    〔膂〕音旅(lǚ),脊骨。

    〔廟謨〕國家大計。

    〔太師循忠烈王張公〕張俊,高宗時大將,封清河郡王,拜太師,死後追封循王,諡忠烈。

    〔粤〕句首語詞。

    〔高宗歷試于外二句〕欽宗靖康元年(一〇二六)十一月,詔康王構使河北,尊金主爲伯,上尊號。至磁州,不得進。閏十一月,金兵再次出動,進圍東京。欽宗拜康王爲河北兵馬大元帥。十二月開大元帥府。

    〔山西豪傑〕張俊,鳳翔府成紀人。成紀,今甘肅省天水市,地在華山以西,故稱山西豪傑。

    〔龍飛順動〕《易·乾卦》:“九五,飛龍在天,利見大人。”又《革卦》:“順乎天而應乎人。”這句説高宗順時而動,立爲皇帝。

    〔避狄〕狄指金人。

    〔扶天夾日之□(原文既是如此)功〕據句法,功字上脱一字,姑作□(原文既是如此)。

    〔蕭牆釁起〕《論語·季氏》:“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内也。”注:“蕭之言肅也,牆謂屏也,君臣相見之禮,至屏而加肅敬焉,是以謂之蕭牆。”其時季氏將伐顓臾,孔子以爲季氏之憂在内不在外,故其言如此,後人因言禍之起於内者曰蕭牆之禍。建炎三年(一一二九)三月,扈從統制苗傅,御營右軍副都統制劉正彦殺簽書樞密院事王淵,迫高宗退位,擁太子旉爲帝,改元明受。蕭牆之釁指此。

    〔羣公喑拱〕羣公指大臣。喑音音(yīn),不發言。拱,拱手。此句言大臣拱手無言。

    〔勤王復辟〕出兵輔佐天子,使其復位。《宋史·張俊傳》:“苗傅、劉正彦反,俊時屯兵吴江縣,傅等矯詔,加俊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以三百人赴秦、鳳,命他將領餘兵。俊知其僞,拒不受。三軍洶洶,俊諭之曰:‘當詣張侍郎求決。’即引所部八千人至平江。張浚語俊以傅等欲危社稷,泣數行下,俊大慟。浚諭以決策起兵問罪。俊泣拜,且曰:‘此須侍郎濟以權術,毋驚動乘輿。’吕頤浩至,俊見之,亦涕泣曰:‘今日惟以一死報國。’劉光世以所部至,俊釋舊憾。韓世忠來自海上,俊借一軍與之俱。世忠爲前軍,俊以精兵翼之,光世次之。戰于臨平,傅等兵敗,開城以出。世忠、俊、光世入城,見於内殿,帝嘉勞久之。”

    〔氛祲内侵二句〕氛,兇氣;祲,妖氛,總指兇妖的氣氛,指女真族的敵軍。

    〔巨盜乘間二句〕巨盜指李成,羣兇指成黨馬進等。張俊爲江淮路招討使,親冒矢石,賊衆數萬俱潰,馬進被殺,李成北走,降劉豫。軍中號俊爲張鐵山。

    〔一二重將未還宿衛〕高宗用秦檜策,決定對金人請和,三大將張俊、韓世忠、岳飛等三人在軍中,手握兵權,爲檜所深忌。

    〔請罷宣撫使〕張俊爲淮南西路宣撫使,首先請求解職。

    〔奉朝請〕諸侯覲見天子,春曰朝,秋曰請。奉朝請指入朝覲見。

    〔懇欵〕華氏本欵字誤作疑。懇欵,誠懇深切。

    〔身濟大業〕親成大功。

    〔燭微〕看出最精微的問題。燭,動詞。

    〔暴衣露蓋〕衣服和帳幕都暴露在外。

    〔蜵蜎蠖濩〕音淵娟護獲(yuān juān huò huò)。《漢書·楊雄傳》“蜵蜎蠖濩之中。”顔師古注:“蜵蜎蠖濩,言屋中之深廣也。”

    〔囏〕古艱字。

    〔阽〕音店(diàn),危。

    〔清蹕〕清道。

    〔馳道〕皇帝大駕經行的道路。

    〔爰盎〕絳侯周勃,漢文帝時爲丞相,文帝待他極恭敬。爰盎問文帝道:“丞相何如人也?”文帝説:“社稷臣。”爰盎説:“絳侯所謂功臣,非社稷臣。社稷臣,主在與在,主亡與亡。”這是説社稷臣必須把個人的利益完全服從國家的利益。見《漢書·爰盎傳》。《史記》爰盎作袁盎。

    〔等夷之上〕同類人之上。

    〔配享高宗廟庭二句〕孝宗時定高宗配享用文臣二人,吕頤浩、趙鼎;武臣二人,韓世忠、張俊。張俊在韓世忠之下。

    〔英、衛〕唐太宗時名將李勣,封英國公;李靖,封衛國公。

    〔李、郭〕唐肅宗時名將李光弼、郭子儀。子儀封汾陽王。

    〔范文正〕宋仁宗時名臣范仲淹。

    〔司馬文正〕宋哲宗時名臣司馬光。

    〔賢不肖〕偏義複詞,側重賢字。

    〔聲詩〕詩之可以配樂者稱爲聲詩。

    〔夔、禼〕古帝堯、舜時名臣。禼一作契。

    〔世諱、字系、官爵〕指張俊祖先的名字、世次、居官、爵位等項。

    〔諡有誥〕張俊追贈循王,諡忠烈。皇帝賜諡,必另頒誥命。

    〔九聖〕北宋太祖、太宗、真宗、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徽宗、欽宗,凡九帝。

    〔化龍渡江〕晉惠帝時童謡:“五馬浮渡江,一馬化爲龍”,見《晉書·五行志》。西晉之亂,司馬氏之族琅邪、汝南、西陽、南頓、彭城五王渡江,其後琅邪王睿稱帝,史稱東晉元帝。此處借指高宗。

    〔變生肘腋〕指苗傅、劉正彦叛變事。

    〔氣沮金石〕沮,壞也。此句言張俊氣壯,可使金石銷鑠。

    〔柘臯〕在安徽省巢湖市西北六十里。建炎十一年(一一四一)二月淮西宣撫使張俊、淮北宣撫使楊沂中、宣撫判官劉錡大敗金兀朮十餘萬衆於柘臯。

    〔虎符〕虎形的兵符,發兵時所用。亟上虎符指張俊自請罷淮南西路宣撫使,解除兵權事。

    〔王城〕國都所在,指臨安。

    〔三室同宇〕此言張俊及子、孫三代各有祭室,同在一所屋宇之下。

    〔豆俎〕豆,祭享時用以盛肉之器,以木爲之,形圓。俎,祭享時用以載牲之器。

    〔祗栗〕敬慎悚惕。

    此文不知何年作。孝宗淳熙中(一一七四——一一八九)始定高宗配享功臣名次,文中辨名次事,此作當在淳熙末年或更後,陸游六十以後了。陸游和張鎡交遊甚密,此文當係應張鎡之請而作,因此對於張俊有曲爲迴護之處。南宋初年三大將:韓世忠、岳飛都是正面人物;他們不是没有缺點,但從整個看,都是應當肯定的;張俊迎合秦檜,首請罷宣撫使,及岳飛被殺,噤口不言,是應當批判的,但是在南宋初年,直至柘臯之捷,張俊不但有功,而且多次起了帶頭的作用;所部王德、田師中、劉寶、李横受到張俊的熏陶,其後都成爲名將,因此張俊有必須肯定的一面。陸游之作,肯定張俊應當肯定的地方而略去應當批判的所在。在古代碑傳文中,這樣的局限不是罕見的。篇首練字練句,一氣貫注。龍飛順動以下十二句,在單行文中運用駢句,四柱相承,氣勢噴薄。暴衣露蓋以下六句兩股,譬之一家以下也是六句兩股,説理透切,而不見堆砌之跡。則天下之計將以誰諉,以問句總結上文,無懈可乘。銘文亦整肅勁健,從藝術方面看,這是一篇苦心經營的作品。

    烟艇記

    陸子寓居得屋二楹,甚隘而深,若小舟然,名之曰烟艇。客曰:“異哉!屋之非舟,猶舟之非屋也。以爲似歟,舟固有高明奥麗逾於宫室者矣,遂謂之屋,可不可耶?”陸子曰:“不然。新豐非楚也,虎賁非中郎也,誰則不知?意所誠好而不得焉,粗得其似,則名之矣。因名以課實,子則過矣,而予何罪?予少而多病,自計不能效尺寸之用於斯世,蓋嘗慨然有江湖之思,而飢寒妻子之累劫而留之,則寄其趣於烟波洲島蒼茫杳靄之間,未嘗一日忘也。使加數年,男勝鉏犂,女任紡績,衣食粗足,然後得一葉之舟,伐荻釣魚,而賣芰芡,入松陵,上嚴瀨,歷石門沃洲而還,泊於玉笥之下,醉則散髮扣舷,爲吴歌,顧不樂哉!雖然,萬鍾之禄,與一葉之舟,窮達異矣,而皆外物,吾知彼之不可求而不能不眷眷於此也。其果可求歟?意者使吾胸中浩然廓然,納煙雲日月之偉觀,攬雷霆風雨之奇變,雖坐容膝之室而常若順流放櫂,瞬息千里者,則安知此室果非烟艇也哉!”紹興三十一年八月一日記。

    〔烟艇〕雲烟杳靄中的小舟。

    〔寓居〕陸游這一年在杭州租房居住,因此稱爲寓居。

    〔楹〕音盈(yínɡ),計屋標準,一般都以屋一列爲一楹。

    〔新豐非楚〕漢高祖劉邦,楚豐縣人。高祖稱帝,都長安,太上皇念豐縣故人,悽愴不樂。高祖乃作新豐,把豐縣的故人一齊搬來,太上皇乃悦。新豐故城在今陝西省臨潼縣東。

    〔虎賁中郎〕蔡邕,後漢名士,官至中郎將,爲王允所殺。他的朋友孔融看到虎賁士(武士)的面貌和邕相似,酒酣,引與同座。他説:“雖無老成人,且有典型。”見《後漢書·孔融傳》。

    〔課實〕求實。

    〔杳靄〕深遠。

    〔荻〕禾本科,多年生草本,生水邊及原野。

    〔芰芡〕芰實一名菱角。芡實一名雞頭。

    〔松陵〕地名,在浙江省紹興、桐廬間。

    〔嚴瀨〕水流沙上曰瀨,在浙江省桐廬縣南。

    〔石門〕山名,在浙江省青田縣西七十里。

    〔沃洲〕山名,在浙江省嵊州市。

    〔玉笥〕山名,在浙江省紹興市東南十五里。

    〔萬鍾〕六斛四斗爲一鍾。萬鍾之禄,古代高官的俸禄。

    〔眷眷〕反顧之貌。

    〔容膝之室〕極小之室。

    紹興三十一年(一一六一)陸游三十七歲,在臨安任敕令所删定官時作。這時期陸游初入仕途,一邊做官,一邊懷念着故鄉的生活。這篇作品正寫出複雜的心理矛盾。

    東屯高齋記

    少陵先生晚遊夔州,愛其山川不忍去,三徙居皆名高齋。質於其詩:曰“次水門”者,白帝城之高齋也;曰“依藥餌”者,瀼西之高齋也;曰“見一川”者,東屯之高齋也。故其詩又曰:“高齋非一處。”予至夔數月,弔先生之遺迹,則白帝城已廢爲丘墟百有餘年,自城郭府寺,父老無知其處者,況所謂高齋乎!瀼西蓋今夔府治所,畫爲阡陌,裂爲坊市,高齋尤不可識。獨東屯有李氏者,居已數世,上距少陵,財三易主,大曆中故券猶在,而高齋負山帶谿,氣象良是。李氏業進士,名襄,因郡博士雍君大椿屬予記之。予太息曰:少陵,天下士也,早遇明皇、肅宗,官爵雖不尊顯而見知實深,蓋嘗慨然以稷、禼自許。及落魄巴、蜀,感漢昭烈、諸葛丞相之事,屢見於詩,頓挫悲壯,反覆動人,其規模志意豈小哉?然去國寖久,諸公故人熟睨其窮,無肯出力。比至夔,客於柏中丞、嚴明府之間,如九尺丈夫、俛首居小屋下,思一吐氣而不可得。予讀其詩,至“小臣議論絶,老病客殊方”之句,未嘗不流涕也。嗟夫,辭之悲乃至是乎!荆卿之歌,阮嗣宗之哭,不加於此矣。少陵非區區於仕進者,不勝愛君憂國之心,思少出所學佐天子,興正觀、開元之治,而身愈老,命愈大謬,坎壈且死,則其悲至此,亦無足怪也。今李君初不踐通塞榮辱之機,讀書絃歌,忽焉忘老,無少陵之憂而有其高,少陵家東屯不浹歲,而君數世居之。使死者復生,予未知少陵自謂與君孰失得也。若予者仕不能無媿於義,退又無地可耕,是直有慕於李君爾,故樂與爲記。乾道七年四月十日山陰陸某記。

    〔少陵先生〕唐詩人杜甫,自稱杜陵野客,或少陵野老。

    〔次水門〕杜甫《宿江邊閣》:“暝色延山徑,高齋次水門。”

    〔白帝城〕見《晚晴聞角有感》注。

    〔依藥餌〕杜甫《暮春題瀼西新賃草屋五首》:“高齋依藥餌,絶域改春華。”

    〔瀼西〕瀼音攘(rǎnɡ),山間之水通江者,四川人稱之爲瀼。瀼西,地名,今重慶市奉節縣治。

    〔見一川〕杜甫《自瀼西荆扉,且移居東屯茅屋四首》:“道旁奉都使,高齋見一川。”陸游認爲這是杜甫的高齋,但是仇鰲《杜少陵集詳註》指出“今按‘高齋見一川’緊接‘道北馮都使’,則高齋當屬馮氏之居。”仇説較可信。

    〔東屯〕在四川省奉節縣。公孫述曾在此墾田,號爲東屯,去白帝城不足五里,田可萬畝,宋時認爲東屯稻米,四川第一。

    〔高齋非一處〕杜甫《雲》:“高齋非一處,秀氣豁煩襟。”

    〔至夔數月〕乾道六年(一一七〇)十月二十七日,陸游到達夔州,到作記時,共四個半月。

    〔畫爲阡陌〕阡陌即道路,南北曰阡,東西曰陌。

    〔裂爲坊市〕裂,劃分。居民所在曰坊,交易所在曰市。

    〔財三易主〕財通纔,其地僅换過三次地主。

    〔大曆〕唐代宗年號(七六六——七七九)。大曆元年春,杜甫自雲安至夔州,居白帝城;次年三月遷居瀼西,秋後遷高屯,不久,又自東屯仍歸瀼西。三年正月去夔州。

    〔業進士〕以讀書爲業。

    〔郡博士〕夔州教官。

    〔明皇〕唐玄宗。

    〔以稷、禼自許〕禼同契。杜甫《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杜陵有布衣,老大意轉拙,許身一何愚,竊比稷與契。”

    〔柏中丞〕柏茂琳,大曆元年爲夔州都督,帶中丞銜。

    〔嚴明府〕嚴某爲雲安縣令,故稱明府。

    〔俛首〕同俯首。

    〔小臣議論絶二句〕見杜甫《壯遊》。

    〔荆卿之歌〕見《感憤》〔悲傷句〕注。荆卿即荆軻。

    〔阮嗣宗〕即阮籍,魏人。他因爲政治混亂,深感痛苦,有時駕車獨行,每至窮途,輒慟哭而返。

    〔區區於仕進〕愛好做官。

    〔正觀〕見《觀大散關圖有感》注。

    〔開元〕唐玄宗年號(七一三——七四一)。

    〔坎壈〕困窮。壈音凜(lǐn)。

    〔不踐通塞榮辱之機〕李君以讀書爲業,不求仕進,故言此。

    〔絃歌〕以琴瑟配合詩歌稱爲絃歌。

    〔不浹歲〕不滿一年。

    乾道七年(一一七一)陸游在夔州,任通判夔州軍府事時作。陸游未到夔州以前,在仕途上受到不少的挫折,到夔州以後,依然感到内心的憤悶。因此對於杜甫飄泊的生活,發出共鳴。這一篇是在這樣的情緒之下寫出的。

    銅壺閣記

    天下郡國,自譙門而入,必有通逵達於侯牧治所,惟成都獨否。自劍南、西川門以北,皆民廬、市區、軍壘。折而西,道北爲府,府又無臺門,與他郡國異。考其始,蓋自孟氏國除,矯霸國之僭侈而然。至蔣公堂來爲牧,乃南直劍南、西川門西北,距府五十步,築大閣曰銅壺,事書於史。崇寧初,以火廢。政和中,吴公拭因其矩,復侈大之,雄傑閎深,始與府稱。淳熙二年夏六月,今敷文閣直學士范公以制置使治此府。始至,或以閣壞告,公曰:“失今不營,後費益大。”於是躬自經畫,趣令而緩期,廣儲而節用,急吏而寬役。一旦崇成,人徒駭其山立翬飛,嶪然摩天,不知此閣已先成於公之胸中矣。夫豈獨閣哉?天下之事,非先定素備,欲試爲之,事已紛然,始狼狽四顧,經營勞弊,其不爲天下笑者鮮矣。方閣之成也,公大合樂,與賓佐落之。客或舉觴壽公曰:“天子神聖英武,蕩清中原,公且以廊廟之重,出撫成師,北舉燕、趙,西略司、并,挽天河之水以洗五六十年腥羶之污,登高大會,燕勞將士,勒銘奏凱,傳示無極,則今日之事蓋未足道。”識者以此知公舉大事不難矣,其可闕書!四年四月己卯朝奉郎主管台州崇道觀陸某記。

    〔郡國〕指州城及府城。

    〔譙門〕城門之上有高樓可以瞭望敵兵的稱爲譙門。譙音喬(qiáo)。

    〔通逵〕大道。逵音奎(kuí)。

    〔侯牧治所〕地方長官的公署。

    〔府〕公署。

    〔臺門〕上有高臺之門。

    〔孟氏〕後唐應順元年(九三四),孟知祥據成都,稱帝,傳子衍,至宋乾德三年(九六五)亡國。

    〔霸國〕割據一方者稱霸國。

    〔蔣堂〕宜興人,宋真宗時知益州。

    〔直〕對值。

    〔崇寧〕宋徽宗年號(一一〇二——一一〇六)。

    〔政和〕宋徽宗年號(一一一一——一一一七)。

    〔吴拭〕拭,當作栻。吴栻甌寧人,徽宗時再帥成都。

    〔淳熙〕宋孝宗年號(一一七四——一一八九)。

    〔范公〕范成大,吴郡人,孝宗時任四川制置使。

    〔趣令三句〕趣同促。下令迅速但是限期從容,準備充足但是用度節約,對官吏要求嚴格但是對人民役使從寬。這三句指出范成大善於掌握工作的規律。

    〔山立翬飛〕山立,指建築的高聳;翬飛,指漆彩的美麗。翬音灰(huī),本意爲五色齊備的野雞。

    〔嶪然〕高聳貌。嶪音業(yè)。

    〔大合樂〕舉行盛大的宴會。

    〔落之〕行落成的典禮。

    〔壽公〕對范公敬酒。

    〔廊廟之重〕中央行政的重任。上古國家大事,必須在太廟決定,廊是廟的兩廊。

    〔燕、趙〕見《劉太尉挽歌辭二首》注。

    〔司、并〕見《蒸暑思梁州述懷》注。

    〔挽天河之水〕用杜甫《洗兵馬》二句:“安得壯士挽天河,浄洗甲兵長不用。”

    〔五六十年腥羶之污〕靖康元年(一一二六)金軍陷東京,至此凡五十二年。

    淳熙四年(一一七七)陸游五十三歲,罷官居成都作。范成大是陸游的朋友,一度是他的上級官。他們之間有着深厚的友誼,可是在思想意識上却存在着一定的距離。范成大是詩人,有愛國思想,但是没有收復失地的迫切願望。銅壺閣的修建,主要的還是爲地方上粧點門面,因此陸游把收復失地的意義點清,提出他對於成大的希望。

    書巢記

    陸子既老且病,猶不置讀書,名其室曰書巢。客有問曰:“鵲巢於木,巢之遠人者;燕巢於梁,巢之襲人者。鳳之巢,人瑞之;梟之巢,人覆之。雀不能巢,或奪燕巢,巢之暴者也。鳩不能巢,伺鵲育雛而去,則居其巢,巢之拙者也。上古有有巢氏,是爲未有宫室之巢。堯民之病水者,上而爲巢,是爲避害之巢。前世大山窮谷,中有學道之士,棲木若巢,是爲隱居之巢。近時飲家者流,或登木杪,酣醉叫呼,則又爲狂士之巢。今子幸有屋以居,牖户墻垣,猶之比屋也,而謂之巢,何耶?”陸子曰:“子之辭辯矣,顧未入吾室。吾室之内,或栖於櫝,或陳於前,或枕藉於床,俯仰四顧,無非書者。吾飲食起居,疾痛呻吟,悲憂憤嘆,未嘗不與書俱。賓客不至,妻子不覿,而風雨雷雹之變有不知也。間有意欲起而亂書圍之,如積槁枝,或至不得行,則輒自笑曰:‘此非吾所謂巢者耶?’”乃引客就觀之。客始不能入,既入又不能出,乃亦大笑曰:“信乎其似巢也。”客去,陸子嘆曰:“天下之事,聞者不如見者知之爲詳,見者不如居者知之爲盡。吾儕未造夫道之堂奥,自藩籬之外而妄議之,可乎?”因書以自警。淳熙九年九月三日甫里陸某務觀記。

    〔梟之巢〕梟,鳥名,猛禽類。古人以爲不祥之鳥,故覆其巢。

    〔有巢氏〕傳説中的古代君主,教民爲巢。

    〔堯民之病水者〕相傳古代帝堯之時,天下大水。病水,把水患看成災禍。

    〔飲家者流〕《漢書·藝文志》對於古代作家,分别流派,故有“儒家者流”、“道家者流”之稱。此處用其意。飲家指好飲酒者,流指這個流派。

    〔杪〕樹頭。

    〔比屋〕鄰舍。

    〔枕藉〕相枕而臥。

    〔覿〕音笛(dí),見。

    〔藩籬〕以竹木編織的屏障。

    〔甫里〕地名,今江蘇蘇州東南五十里。陸游祖籍所在地。

    淳熙九年(一一八二)陸游五十八歲,家居山陰作。

    居室記

    陸子治室於所居堂之北,其南北二十有八尺,東西十有七尺。東、西、北皆爲窗,窗皆設簾障,視晦明寒燠爲舒卷啓閉之節。南爲大門,西南爲小門,冬則析堂與室爲二,而通其小門以爲奥室,夏則合爲一而闢大門以受涼風。歲暮必易腐瓦、補罅隙以避霜露之氣。朝晡食飲,豐約惟其力,少飽則止,不必盡器。休息取調節氣血,不必成寐;讀書取暢適性靈,不必終卷。衣加損,視氣候,或一日屢變。行不過數十步,意倦則止,雖有所期處,亦不復問。客至,或見或不能見。間與人論説古事,或共杯酒,倦則亟捨而起。四方書疏,略不復遣。有來者,或亟報,或守累日不能報,皆適逢其會,無貴賤疏戚之間。足跡不至城市者率累年。少不治生事,舊食奉祠之禄以自給,秩滿,因不復敢請,縮衣節食而已。又二年,遂請老,法當得分司禄,亦置不復言。舍後及旁,皆有隙地,蒔花百餘本,當敷榮時,或至其下,方羊坐起,亦或零落已盡,終不一往。有疾,亦不汲汲近藥石,久多自平。家世無年,自曾大父以降,三世皆不越一甲子,今獨幸及七十有六,耳目手足未廢,可謂過其分矣。然自計平昔,於方外養生之説,初無所聞,意者日用亦或默與養生者合。故悉自書之,將質於山林有道之士云。慶元六年八月一日山陰陸某務觀記。

    〔燠〕音玉(yù),煖。

    〔奥室〕密室。

    〔晡〕日暮之時。

    〔期處〕預期之處。

    〔書疏〕信札。

    〔或守累日不能報〕古代通信,常有專人送達,待取得復信後方回。此言聽候回信者有時坐待累日,亦不能復。

    〔疏戚〕疏,關係不密。戚,休戚相關。

    〔不治生事〕不治家産。

    〔奉祠之禄〕宋代罷官後,多帶某地某宫觀的職銜,領取半俸,稱爲祠禄。每兩年一任,任滿可以連任。

    〔請老〕亦稱致仕。致仕後仍有物質待遇,分司之禄指此。

    〔蒔〕音時(shí),栽培。

    〔敷榮〕開花。

    〔方羊〕一本作徜徉。

    〔久多自平〕日久自然痊愈。

    〔家世無年〕祖先没有長壽。

    〔越一甲子〕超過六十。

    〔方外〕此處指道家。

    慶元六年(一二〇〇)陸游七十六歲,家居山陰作。

    廬帥田侯生祠記

    開禧二年八月詔以開封田侯琳爲淮南西路安撫使兼知廬州,節制淮西軍馬。時虜方入塞,侯既受命,謂廬州爲淮西根本,而古城又爲州之襟要,堅守廬州則淮西有太山之安,修復古城則廬州有金城湯池之固。異時議者知守南城而已,古城不復繕治,一日有警,如有太阿之利而不持鐏柄,七尺之軀而授人腰領,幾何其不敗也。古城雖不甓而其實峭堅,利以禦寇,且西北堅城多止用土,雖潼關及赫連氏統萬城,亦土爾。乃躬臨視之,芟夷草棘則城果屹如石壁,戈戟皆廢,衆始駭服。於是增陴浚壕,大設樓櫓。又有月城,亦得地利而卑不可恃,則又爲築羊馬城,厚六尺,高倍之,且爲重塹,設釣橋,而月城亦不可復犯矣。然自興役至訖事,不三閲月,將士争奮,民不與知,一旦巍然,若役鬼神,可謂奇偉不世之功矣。城甫畢,虜果大入,道執鄉民,問知侯在是,相顧曰:“殊不知乃鐵面將軍也。”蓋虜自王師攻蔡州時,已習知侯名,未戰氣先奪矣。乘城,拒守甚力。夜遣偏將自屯所攻其營,殺傷數千人,萬户死者二人。侯聞捷曰:“是且伏兵東門,夜攻吾水栅以幸一勝。”乃提親兵隨所向禦之,莫不摧破。虜知廬州不可近,遂解而趨和州。侯又亟遣親信,間道督光州戍將,斷橋梁,燒賊艦,絶其饟道,奪俘虜,復取安豐軍,又遣萬騎由梁縣援和州。會和州亦堅壁,虜窮乃盡遯。侯又出兵濠州,以戰車敗虜屯兵。戰車久不用,侯以意爲之,果取勝。勳、真拜達州刺史,且以車制頒之諸軍。侯猶不敢自以爲功,方益修水門之備。濬河深二丈,乃得昔人撒星樁,横亘兩城間,始知昔固有此舉,遂益植新樁而城之。其崇五丈有奇,樓櫓稱焉。將吏士民聚而謀曰:“侯之所立如此,郡人無以報萬一,則不可。”相與築生祠於城中而移書於予,請書歲月。予以衰疾辭,比書復來,則侯捐館舍矣。請既益堅,予亦痛若人之不淑而不獲卒大勳業也,故采之僉論以叙其始末。昔劉滬城水洛,趙立城山陽,滬所遇非堅敵,立雖死事而不能全其城,猶皆廟食,載在祀典,況如侯之功光明卓絶如此,則祀典之請,必有任其事者。尚繼書之,以垂示後世,爲忠義之勸云。嘉定元年春二月己巳謹記。

    〔廬帥〕淮南西路安撫使兼知廬州。

    〔生祠〕祠是古代的紀念堂。所紀念的人還生存的時候,稱爲生祠。

    〔開禧二年〕公元一二〇六年。

    〔廬州〕今安徽省合肥市。

    〔虜方入塞〕開禧二年五月宋下詔伐金,戰事大起。虜指金人。

    〔古城〕當時廬州州治在南城,南城之外另有古城。

    〔金城湯池〕見《江上對酒作》注。

    〔太阿〕古代名劍。

    〔鐏柄〕戈下的銅柄。鐏音尊(zūn)。

    〔甓〕音譬(pì),磚。

    〔赫連氏統萬城〕東晉安帝義熙三年(四〇七),赫連勃勃建國號曰夏,自稱大夏天王。統萬城在今陝西省榆林縣西南白城子。

    〔戈戟皆廢〕言古城極堅,戈戟皆不能攻。

    〔陴〕城上女牆。

    〔櫓〕音魯(lǔ),城上望樓。

    〔月城〕壅蔽於城外的小城。

    〔羊馬城〕《通典·兵典》:“於城外去城十步,壕内更立小隔城,高六尺,厚五尺,仍立女牆,謂之羊馬城。”

    〔蔡州〕見《估客有自蔡州來者感悵彌日》注。

    〔乘城〕升城,指宋軍。

    〔萬户〕金軍的武職官名。

    〔以幸一勝〕徼倖求得一次勝利。

    〔和州〕故治在今安徽省和縣。

    〔光州〕故治在今河南省潢川縣。

    〔饟道〕供應糧食的路線。饟音餉(xiǎnɡ)。

    〔安豐軍〕故治在今安徽省壽縣西南。

    〔梁縣〕故治在今安徽省合肥市東北。

    〔濠州〕故治在今安徽省鳳陽縣東北。

    〔達州〕故治在今四川省達縣。

    〔車制〕戰車的設計圖,及其在作戰中佈陣的陣圖。

    〔撒星樁〕未詳。當因下樁之點星羅棋布而名。

    〔稱焉〕與新城之高相稱。

    〔捐館舍〕逝世。

    〔不淑〕不弔,亦即不幸。

    〔僉論〕一般人的議論。

    〔劉滬〕宋仁宗時名將,與西夏作戰中,築水洛城。水洛故城在今甘肅省莊浪縣東南。

    〔趙立〕宋高宗時名將,與金人作戰中,築山陽城。後爲金人所圍,援兵不至,戰死。山陽城在今江蘇省淮安縣。

    〔廟食〕立祠祭祀。

    〔祀典〕祭祀的規定。

    嘉定元年(一二〇八)陸游八十四歲,家居山陰作。這一年,南宋政權,在史彌遠領導下,對金屈服,開禧年代對金作戰的功業已經被否定了,但是從這一篇記載裏,還看到在金人進軍淮西時,宋人在戰争中的努力。也在這一年二月,陸游受到統治者的誣蔑,不但剥奪了應得的半俸,甚至還説他在開禧的主戰,止是“蔽于不義之浮雲”。陸游這篇作品,記録了作戰中的一位名將,同時也給與統治者一個響亮的答復。他説:“祀典之請,後必有任其事者。”他把是非曲直的判定,交給遥遠的將來。這裏正看到他的不屈的意志和戰鬬的精神。

    南園記

    慶元三年二月丙午,慈福有旨,以别園賜今少師平原郡王韓公。其地實武林之東麓,而西湖之水匯于其下,天造地設,極湖山之美。公既受命,乃以禄入之餘,葺爲南園,因其自然,輔以雅趣。方公之始至也,前瞻卻視,左顧右盼,而規模定;因高就下,通窒去蔽,而物象列。奇葩美木,争效于前,清流秀石,若顧若揖。於是飛觀傑閣,虚堂廣廳,上足以陳俎豆,下足以奏金石者,莫不畢備。高明顯敝,如蜕塵垢而入窈窕,邃深疑于無窮。既成,悉取先德魏忠獻王之詩句而名之。堂最大者曰許閒,上爲親御翰墨以榜其顔。其射廳曰和容,其臺曰寒碧,其門曰藏春,其閣曰凌風。其積石爲山曰西湖洞天,其瀦水藝稻,爲囷爲場,爲牧羊牛、畜雁鶩之地曰歸耕之莊。其它因其實而命之名,則曰夾芳,曰豁望,曰鮮霞,曰矜春,曰歲寒,曰忘機,曰照香,曰堆錦,曰清芬,曰紅香。亭之名則曰遠塵,曰幽翠,曰多稼。自紹興以來,王公將相之園林相望,莫能及南園之髣髴者,公之志豈在於登臨游觀之美哉。始曰“許閒”,終曰“歸耕”,是公之志也。公之爲此名,皆取於忠獻王之詩,則公之志,忠獻之志也。與忠獻同時,功名富貴略相埒者,豈無其人,今百四五十年,其後往往寂寥無聞,韓氏子孫,功足以銘彝鼎、被絃歌者,獨相踵也。逮至于公,勤勞王家,勳在社稷,復如忠獻之盛,而又謙恭抑畏,拳拳志忠獻之志,不忘如此;公之子孫,又將嗣公之志而不敢忘,則韓氏之昌,將與宋無極,雖周之齊、魯,尚何加哉!或曰:“上方倚公如濟大川之舟,公雖欲遂其志,其可得哉?”是不然。知上之倚公而不知公之自處,知公之勳業而不知公之志,此南園之所以不可無述。游老病謝事,居山陰澤中,公以手書來曰:“子爲我作南園記。”游竊伏思,公之門才傑所萃也,而顧以屬游者,豈謂其愚且老,又已挂衣冠而去,則庶幾其無諛辭,無侈言,而足以道公之志歟。此游所以承公之命而不獲辭也。中大夫、直華文閣、致仕、賜紫金魚袋陸游謹記。

    〔慈福〕指高宗吴皇后。寧宗即位後,累加尊號,爲壽聖隆慈備德光佑太皇太后,居慈福宫。

    〔韓公〕韓侂胄。

    〔武林〕山名,杭州靈隱、天竺諸山之總名。

    〔上足以陳俎豆〕俎豆,供祭品的用具。園中有家廟,可以祭祖。

    〔下足以奏金石〕有廳堂,可以奏樂會客。

    〔蜕塵垢〕脱去世俗的污穢。蜕音退(tuì)。

    〔窈窕〕深遠之地。

    〔魏忠獻王〕侂胄的曾祖韓琦,宋仁宗、英宗、神宗三朝名臣,官至司徒兼侍中。死後贈魏郡王,諡忠獻。

    〔顔〕眉目之間曰顔。此指堂之前。

    〔鶩〕音務(wù),鴨。

    〔銘彝鼎〕彝,盛酒之器。鼎,烹飪之器。商、周時代以青銅爲之。有時王朝對於立有大功之臣,賜以彝、鼎,並把他的功績刻在器上。

    〔被絃歌〕絃歌指詩歌,古詩都能配合音樂,故稱絃歌。此句言把功績在詩歌中流傳下來。

    〔相踵〕踵,脚跟。相踵是脚跟相接,連續不斷。

    〔抑畏〕謙虚和警惕。

    〔拳拳〕忠謹貌。

    〔齊、魯〕周初吕望封於齊,姬旦封於魯,皆有大功。其後二國皆傳世數百年。

    〔才傑所萃〕英才人傑會聚之地。

    〔挂衣冠〕古代稱致仕爲挂冠。陸游時已致仕,故稱挂衣冠。

    〔庶幾〕希望。

    〔諛辭〕阿諛之辭。

    〔侈言〕浮誇之言。

    慶元五年(一一九九)陸游七十五歲,家居山陰作(可能是次年作)。從這篇作品裏,看到陸游和韓侂胄的初步接近。有人以爲這是他結交權貴的罪證,因此在侂胄失敗後,這篇不收入《渭南文集》,僅從《放翁逸藁》可以看到。讀的時候,可以看出陸游立言的得體。他提出韓琦的事業,要求侂胄向他的曾祖學習;同時他也點出自己已挂衣冠而去,對於侂胄,無所希冀。葉紹翁《四朝聞見録》認爲陸游這裏有微詞,雖然有意爲作者開脱,其實還没有體會到作者當時的心理。

    閲古泉記

    太師平原王韓公府之西,繚山而上,五步一磴,十步一壑,崖如伏黿,徑如驚蛇,大石礧礧,或如地踴以立,或如翔空而下,或翩如將奮,或森如欲搏。名葩碩果,更出互見,壽藤怪蔓,羅絡蒙密。地多桂竹,秋而華敷,夏而籜解,至者應接不暇。及左顧而右盼,則呀然而江横陳,豁然而湖自獻,天造地設,非人力所能爲者。其尤勝絶之地曰閲古泉,在溜玉亭之西,繚以翠麓,覆以美蔭,又以其東向,故浴海之日,既望之月,泉輒先得之。袤三尺,深不知其幾也,霖雨不溢,久旱不涸,其甘飴蜜,其寒冰雪,其泓止明静,可鑒毛髮,雖遊塵墮葉,常若有神物呵護屏除者。朝暮雨暘,無時不鏡如也。泉上有小亭,亭中置瓢,可飲可濯,尤於烹茗釀酒爲宜,他石泉皆莫逮。公常與客倘佯泉上,酌以飲客,游年最老,獨盡一瓢。公顧而喜曰:“君爲我記此泉,使後知吾輩之遊,亦一勝也。”游按泉之壁,有唐開成五年道士諸葛鑑元八分書題名。蓋此泉湮伏弗耀者幾四百年,公乃復發之時,閲古蓋先忠獻王以名堂者,則泉可謂榮矣。游起於告老之後,視道士爲有媿,其視泉尤有媿也。幸旦暮得復歸故山,幅巾短褐,從公一酌此泉而行,尚能賦之。嘉泰三年四月乙巳山陰陸游記。

    〔太師平原王韓公〕即韓侂胄。慶元五年九月加侂胄少師,六年十月進太傅,嘉泰三年進太師。平原王即平原郡王。

    〔繚〕繞。

    〔磴〕音鄧(dènɡ),石級。

    〔礧礧〕大石重疊之貌。礧音累(lěi)。

    〔壽藤〕古藤。

    〔華敷〕花開,指桂。

    〔籜解〕筍殻脱落,指竹。籜音脱(tuō)。

    〔江〕钱塘江。

    〔湖〕西湖。

    〔繚以翠麓〕爲青翠的山麓所繚繞。

    〔袤〕音冒(mào),廣。

    〔其甘飴蜜〕泉水之甘同於麥芽糖和蜂蜜。飴音夷(yí)。下句句法同。

    〔泓止〕深沉安定。

    〔呵護〕保護。

    〔屏除〕掃除。

    〔暘〕音陽(yánɡ),晴天。

    〔濯〕音卓(zhuó),洗滌。

    〔逮〕音代(dài),及。

    〔開成五年〕公元八四〇年。開成,唐文宗年號。

    〔八分書〕書體名,隸書之初形。

    〔告老〕致仕。嘉泰二年(一二〇二)陸游起爲中大夫、直華文閣、提舉祐神觀、兼實録院同修撰、兼同修國史。

    〔幅巾短褐〕隱者之服。褐音赫(hè),粗毛布。

    嘉泰三年(一二〇三),陸游七十九歲,在臨安擔任同修國史的職務,作此篇。這時陸游和韓侂胄已經很接近了,記中語氣自在,和《南園記》有很大的不同,寫景處深入細緻,爲當時所少有。本篇收入《放翁逸藁》。

    金崖硯銘

    我遊三峽,得硯南浦,西窮梁益,東掠吴楚。渾灑淋漓,鬼神風雨,百世之下,莫予敢侮。

    〔三峽〕西陵峽、巫峽、瞿唐峽,在今重慶、湖北兩省市間。

    〔梁、益〕見《樓上醉書》注。

    〔莫予敢侮〕莫敢侮予。

    此文不知何年作。言“東掠吴楚”,可能是在出川以後作的。全篇氣勢噴薄,有尺幅千里之意。

    放翁自贊 四篇録一

    進無以顯於時,退不能隱於酒,事刀筆不如小吏,把鋤犂不如健婦。或問陳子何取而肖其像?曰:是翁也,腹容王導輩數百,胸吞雲夢者八九也。陸游自注:陳伯予命畫工爲放翁記顔,且屬作讚。時開禧丁卯翁年八十三。

    〔腹容王導輩數百〕《世説新語·排調》:“王丞相(導)枕周伯仁(顗)厀,指其腹曰:‘卿此中何所有?’答曰:‘此中空洞無物,然容卿輩數百人。’”

    〔胸吞雲夢者八九〕見《寓言》〔胸吞句〕注。

    開禧三年(一二〇七)陸游八十三歲,家居山陰作。這年十一月韓侂胄被殺,南宋的統治者決計對金屈服,但是陸游還是堅持他的政治立場,“自贊”五十五字,卓立紙上,令人神往。

    姚平仲小傳

    姚平仲字希晏,世爲西陲大將。幼孤,從父古養爲子。年十八,與夏人戰臧底河,斬獲甚衆,賊莫能枝梧。宣撫使童貫召與語,平仲負氣不少屈,貫不悦,抑其賞,然關中豪傑皆推之,號“小太尉”。睦州盜起,徽宗遣貫討賊,貫雖惡平仲,心服其沉勇,復取以行。及賊平,平仲功冠軍,乃見貫曰:“平仲不願得賞,願一見上耳。”貫愈忌之。他將王淵、劉光世皆得召見,平仲獨不與。欽宗在東宫,知其名,及即位,金人入寇,都城受圍,平仲適在京師,得召對福寧殿,厚賜金帛,許以殊賞。於是平仲請出死士斫營,擒虜帥以獻。及出,連破兩寨,而虜已夜徙去。平仲功不成,遂乘青騾亡命,一晝夜馳七百五十里,抵鄧州,始得食。入武關,至長安,欲隱華山,顧以爲淺,奔蜀,至青城山上清宫,人莫識也。留一日復入大面山,行二百七十餘里,度采藥者莫能至,乃解縱所乘騾,得石穴以居。朝廷數下詔物色求之,弗得也。乾道淳熙之間始出,至丈人觀道院,自言如此。時年八十餘,紫髯鬱然,長數尺,面奕奕有光,行不擇崖塹荆棘,其速若奔馬,亦時爲人作草書,頗奇偉,然祕不言得道之由云。

    〔夏人〕西夏軍隊。

    〔臧底河〕未詳。

    〔睦州盜〕指方臘。宣和二年(一一二〇)方臘起義,主張“劃江而守,輕徭薄賦,以寬民力”。次年戰敗被俘,在東京就義。睦州改名嚴州。

    〔在東宫〕時爲太子。

    〔鄧州〕故治在今河南省鄧州市。

    〔武關〕在陝西省商南縣西北。

    〔青城山〕在四川省都江堰市西南,其上有上清宫。

    〔大面山〕未詳。

    〔度〕音舵(duò),揣度。

    〔物色求之〕物色即形貌。按照形貌求其人。

    〔乾道〕年號(一一六五——一一七三)。

    〔淳熙〕年號(一一七四——一一八九)。

    〔奕奕〕盛美貌。奕音意(yì)。

    此文不知何年作。北宋末期在陝西對西夏作戰中的名將二人种師道和姚古,在金兵進攻時,都調到東京附近作戰。平仲主張率兵斫營,進行一次奇襲,是一項大膽果斷的軍事行動。因爲事機不密,敵人做好準備,因此功敗垂成,平仲隻身亡命,從此成爲傳奇式的人物。陸游這篇小傳,流露了景仰英雄人物的心情。他又有詩一首,附記於此。

    姚將軍靖康初以戰敗亡命建炎中下詔求之不可得後五十年乃從吕洞賓劉高尚往來名山有見之者予感其事作詩寄題青城山上清宫壁間將軍儻見之乎

    造物困豪傑,意將使有爲,功名未足言,或作出世資。姚公勇冠軍,百戰起西陲,天方覆中原,殆非一木支。脱身五十年,世人識公誰,但驚山澤間,有此熊豹姿。我亦志方外,白頭未逢師,年來幸廢放,儻遂與世辭。從公遊五嶽,稽首餐靈芝,金骨换緑髓,歘然松杪飛。

    祭富池神文

    某去國八年,浮家萬里,從慕古人之大節,每遭天下之至窮。登攬江山,徘徊祠宇,九原孰起,孤涕無從。雖薄奠之不豐,冀英魂之來舉。

    〔富池〕今湖北省陽新縣東六十里長江西岸。宋時其地有昭勇廟,祀吴大帝時折衝將軍甘寧。陸游《入蜀記》卷四記:“舟人云:‘若精虔致禱,則神能分風以應往來之舟。’”這是一種傳説,也反映了旅客和船户的迫切願望。

    〔去國〕指自臨安入川前後八年事。

    〔九原〕用《禮記·檀弓》趙文子與叔譽觀乎九原的故事。參見《前有樽酒行》注。全句有古人不可復見的沉痛意義。

    〔孤涕無從〕言外透露知音難得的感情。

    淳熙五年(一一七八),陸游五十四歲,出川東歸時作。前半篇叙述生活的遭遇,後半篇叙述知音的難得。在短短五十一字中,寫出深刻的感受,氣勢磅礴。

    戊申嚴州勸農文

    蓋聞爲政之術,務農爲先,使衣食之粗充,則刑辟之自省。當職自蒙朝命,來剖郡符,雖誠心未格於豐穰,然拙政每存於撫字。觴酒豆肉,曷嘗妄蠹於邦財?銖漆寸絲,不敢輒營於私利。所冀追胥弗擾,墾闢以時,春耕夏耘,仰事俯育。服勞南畝,各終藨蓘之功;無犯有司,共樂舒長之日。今者土膏既動,穡事將興,敢延見於耆年,用布宣於聖澤。清心省事,固守令之當爲;曠土游民,亦父兄之可恥。歸相告戒,恪務遵承,上以寬當宁之深憂,下以成提封之美俗。

    〔戊申〕淳熙十五年(一一六八)。

    〔刑辟〕刑法。

    〔當職〕陸游自稱。

    〔格〕致。

    〔穰〕音攘(ráng),熟。

    〔撫字〕愛育。

    〔銖〕音朱(zhū),一兩的二十四分之一。

    〔追胥〕追租的公差。

    〔南畝〕古代耕作,從向陽的土地入手,《詩·大田》言“俶載南畝”,指此。及至土地全部開闢後,“南畝”泛指一般田地。

    〔藨蓘〕藨一作穮。《左傳》昭公元年:“譬如農夫,是穮是蓘。”杜注:“穮,耘也。壅苗爲蓘。”藨蓘音漂滚(piǎo ɡǔn)。

    〔土膏〕墒氣。

    〔耆年〕老年。耆音奇(qí)。

    〔當宁〕指皇帝。《禮·曲禮》:“天子當宁而立。”宁音注(zhù),在門屏之間,上古君主視朝時所立之處。

    〔提封〕諸侯封地,這裏借指嚴州的境内。

    淳熙十五年,陸游在嚴州任内作。

    書通鑑後 二篇

    司馬丞相曰:“天地所生,財貨百物,止有此數,不在民則在官。”其説辯矣,理則不如是也。自古財貨,不在民又不在官者,何可勝數。或在權臣,或在貴戚近習,或在強藩大將,或在兼并,或在老釋。方是時也,上則府庫殫乏,下則民力窮悴。自非治世,何代無之。若能盡去數者之弊,守之以悠久,持之以節儉,何止不加賦而上用足哉!雖捐賦以予民,吾知無不足之患矣。彼桑洪羊輩何足以知之?然遂以爲無此理,則亦非也。

    〔《通鑑》〕《資治通鑑》。

    〔司馬丞相〕司馬光。神宗時,光與王安石論理財。安石説:“善理財者不加賦而國用足。”光説:“天下安有此理。天地所生,財貨百物不在民則在官。彼設法奪民,其害乃甚於加賦。此蓋桑羊(即桑弘羊,宋人諱弘字,此處缺。)欺武帝之言,太史公書之以見其不明耳。”語見《宋史·司馬光傳》。

    〔貴戚近習〕皇帝的外戚和左右。

    〔兼并〕集中土地的大地主。

    〔桑洪羊〕即桑弘羊,漢武帝時爲治粟都尉,主張設立平準制,掌握全國的貨物,貴即賣之,賤則買之。《史記·平準書》記平準制行,“民不益賦而天下用饒”。

    此文不知何年作。這裏看到陸游對於財政的認識。

    周世宗既服江南,諭使修守備。《通鑑》以爲近於“大邦畏其力,小邦懷其德”,是比之文王也。方是時世宗將有事於燕、晉,其謀以爲若南方有變,雖不能爲大害,然北伐之師,勢亦不得不還,故先思有以安江南之心,又疲其力於大役,使不得動,比北伐成功,江南折簡可致矣。此世宗本謀也,遽謂之近於文王,豈不過哉!然世宗之謀,則誠奇謀也。蓋先取淮南,去腹心之患,不乘勝取吴、蜀、楚、粤,而舉勝兵以取幽州,使幽州遂平,四方何足定哉?甫得三關而以疾歸,則天也。其後中國先取蜀、南粤、江南、吴越、太原,最後取幽州,則兵已弊於四方,而幽州之功卒不成。故雖得諸國而中國之勢終弱。然後知世宗之本謀爲善也。

    〔周世宗〕柴榮,在位六年(九五四——九五九)。

    〔江南〕南唐中主李璟與周世宗戰敗後,割江北十四州,去帝號,稱江南國主。

    〔大邦畏其力,小邦懷其德〕見《僞周書·武成》。兩句指周文王的成就。

    〔燕、晉〕燕指遼,時入據燕、雲十六州,今河北省北部及山西省部分地區。晉指北漢。

    〔折簡〕發出通知書。

    〔吴、蜀、楚、粤〕吴指南唐;蜀指後蜀;楚,時爲周行逢所據;粤指南漢。

    〔幽州〕指遼人所據地。

    〔三關〕瓦橋關、益津關、高陽關。關北爲遼,關南爲宋地。瓦橋在今河北省雄縣,益津在今河北省霸州市,高陽在今河北省高陽縣東。

    〔吴越〕吴越國在今浙江省及江蘇、福建兩省部分地區,國主錢俶以地歸宋。

    〔太原〕指北漢,國主劉繼元爲宋所滅。

    此文不知何年作。周世宗柴榮和宋太祖趙匡胤有不同的戰略思想。世宗主張先收復燕雲十六州,然後争取全國統一,不幸中道身死,没有完成他的計劃。宋太祖主張先争取全國統一,然後收復失地。在宋人手裏,全國獲得基本上的統一,但是失地始終没能收復。從這篇文章裏看到陸游對於戰略的認識。

    書空青集後

    建中靖國元年,景靈西宫成,詔丞相曾公銘於碑,以詔萬世。碑成,天下傳誦,爲宋大典,且嘆曾公耆老白首,而筆力不少衰如此。建炎後,仇家盡斥,曾公文章,始行於世,而獨無此文。或謂中更喪亂,不復傳矣。淳熙七年,某得曾公子寶文公遺文於臨川,然後知其寶文公代作。蓋上距建中八十年矣。嗚呼!文章巨麗閎偉至此,使得用於世,代王言,頌成功,施之朝廷,薦之郊廟,孰能先之。而終寶文公之世,士大夫莫知也。汪翰林平生故人,及銘其墓,惟曰:“始爲家賢子弟,中爲時勝流,晚爲能吏。”是豈足以言公哉?公家世固以文章名天下,又自少時所交,皆諸父客,天下偉人,出入試用,亦數十年,朋舊滿朝。然世猶不盡知之如此。况山林之士,老於布衣,所交不出閭巷,其埋没不耀,抱材器以死者,可勝數哉!可勝嘆哉!九月十九日,山陰陸某書。

    〔《空青集》〕宋曾布作,今不傳。

    〔建中靖國〕宋徽宗年號(一一〇一),次年改號崇寧。

    〔景靈西宫〕宋大内宫殿名。建中靖國元年十二月奉安神宗神御於景靈西宫大明殿,見《宋史》卷一九。

    〔丞相曾公〕曾布,南豐人。徽宗初,以韓忠彦爲尚書左僕射,布爲尚書右僕射。崇寧元年,宗彦罷;布獨相,未幾亦罷。

    〔建炎〕宋高宗年號(一一二七——一一三〇)。

    〔仇家〕指蔡京、王黼等。

    〔中更喪亂〕指宣和七年(一一二五)金兵南下事。

    〔淳熙〕宋孝宗年號,七年即一一八〇。

    〔臨川〕今江西省撫州市。

    〔寶文公〕宋有寶文閣,以藏先世諸帝遺著。其官有學士、直學士、待制等。此指曾布之子官寶文閣者,名未詳。

    〔汪翰林〕名未詳。

    〔諸父〕伯、叔父,指曾鞏、曾肇等。鞏官至中書舍人,古文家,有《元豐類稿》。肇官至翰林學士,有《曲阜集》、《西掖集》。

    此文不知何年作,當在淳熙七年以後,爲陸游晚年作品。徽宗即位之初,新舊兩派並用,及崇寧後,不獨舊派被斥,新派中曾布自右僕射出知潤州,游祖陸佃亦自尚書左丞出知亳州,蔡京擅權,國事遂不可問。陸游嘗言“熙寧、元祐所任大臣,蓋有孟、楊之學,稷、禼之忠,而朋黨反因之而起,至不可復解。”曾布、陸佃同爲新派中之賢者,故陸游之言感慨深切如此。

    書浮屠事

    浮屠師宗杲,宛陵人,法一,汴人,相與爲友,資皆豪傑,負氣好遊,出入市里自若。已乃折節同師蜀僧克動,相與磨礲浸灌,至忘寢食。遇中原亂,同舟下汴。杲數視其笠。一怪之,伺杲起去,亟視笠中,果有一金釵,取投水中。杲還,亡金,色頗動。一叱之曰:“吾期汝了生死,乃爲一金動耶?吾已投之水矣。”杲起,整衣作禮曰:“兄真宗杲師也。”交益密。於虖!世多詆浮屠者,然今之士有如一之能規其友者乎?藉有之,有如杲之能受者乎?公卿貴人謀進退於其客,客之賢者不敢對,其不肖者則勸之進。公卿亦以適中其意而喜。謀於子弟,亦然。一旦得禍,其客其子弟則曰:“使吾公早退,可不至是。”而公卿亦嘆曰:“向有一人勸吾退,豈至是哉!”然亦晚矣。

    〔浮屠師〕佛教僧人。

    〔杲〕音稿(ɡǎo)。

    〔宛陵〕今安徽省宣城縣。

    〔資皆豪傑〕都具有豪傑的氣概。

    〔折節〕轉變。

    〔磨礲〕琢磨。礲音龍(lónɡ)。

    〔浸灌〕灌輸。

    〔同舟下汴〕同船沿汴水東下。

    〔期汝了生死〕期待你認識生世是無常的。

    〔於虖〕同嗚呼。

    〔規〕勸導。

    〔藉〕假使。

    〔向〕同嚮,往時。

    此文不知何年作。通過這篇作品,陸游指出朋友相處之道,附帶地對於當時達官貴人的熱中禄位,也給與有含蓄的諷刺。

    書渭橋事

    中大夫賈若思宣和中知京兆櫟陽縣。夏夜以事行三十里至渭橋,夜漏欲盡,忽見二三百人馳道上,衣幘鮮華,最後車騎旌旄,傳呼甚盛。若思遽下馬,避於道傍民家,且使從吏詢之。則曰:“使者來按視都城基,漢唐故城王氣已盡,當求生地。此十里内已得之,而水泉不壯,今又舍之矣。”語畢,馳去如飛。時方承平,若思大駭,明日還縣,亟使人訪諸府,則初無是事也。若思,河朔人,自櫟陽從蔡靖辟,爲燕山安撫司管勾機宜文字,靖康中自燕遯歸,入尚書省爲司封郎而卒。陸某曰:河渭之間,奥區沃野,周、秦、漢、唐之遺迹,隱轔故在。自唐昭宗東遷,廢不都者三百年矣。山川之氣鬱而不發,藝祖、高宗皆嘗慨然有意焉,而羣臣莫克奉承。予得此事於若思之孫逸祖。豈關中將復爲帝宅乎!虜暴中原積六七十年,腥聞于天。王師一出,中原豪傑必將響應。決入關,定萬世之業,茲其時矣。予老病垂死,懼不獲見,故私識若思事以示同志。安知士無脱輓輅以進説者乎!

    〔中大夫〕宋時有中大夫,文散官,從四品。

    〔宣和〕徽宗年號(一一一九——一一二五)。

    〔京兆櫟陽〕宋縣名,故地在今陝西省西安市,宋時屬京兆府。櫟音藥(yào)。

    〔渭橋〕見《投梁參政》注。

    〔夜漏〕古代以漏器計時,夜漏指夜間的時刻。

    〔幘〕音則(zé),包髮的帕子。

    〔旌旄〕旗幟。

    〔王氣〕帝王建都所在的生氣。

    〔生地〕新地。

    〔不壯〕不盛。

    〔承平〕和平。

    〔訪諸府〕訪此事於京兆府。

    〔河朔〕河北。

    〔從蔡靖辟〕宣和五年(一一二三)九月蔡靖知燕山府。辟,舉用。

    〔管勾機宜文字〕幕僚官名。

    〔靖康〕年號(一一二六)。

    〔司封郎〕官名,吏部有司封郎中及員外郎。

    〔奥區沃野〕腹心的地區,肥美的田野。

    〔隱轔〕車聲。

    〔唐昭宗東遷〕天祐元年(九〇四),昭宗遷都洛陽。

    〔藝祖〕見《聞鼓角感懷》注。

    〔奉承〕奉命執行。

    〔識〕音志(zhì),記載。

    〔脱輓輅以進説〕用劉敬事。漢五年(前二〇二)婁敬脱輓輅,衣其羊裘,勸高祖建都關中。高祖大喜,賜姓劉。輅音路(lù),車前横木。脱輓輅,解除拖車前進的工作。

    這一篇大約是淳熙十六年(一一八九)陸游六十五歲罷官以後的作品。他叙述了一個民間的傳説,從這裏引申出建都關中,收復失地的主張。最後一段,充分地暴露了他的愛國熱忱。

    跋傅正議至樂庵記

    伏波將軍困於壺頭,曳病足土室中以望夷賊,左右哀之,莫不爲流涕。定遠侯在西域三十年,年老思土,上書自言願生入玉門關,詞指甚哀。彼封侯富貴矣,然戚戚無聊乃如此。其他盈滿臲卼,畏禍憂誅,願爲布衣不可得者又何可勝嘆。然則,富貴果不如貧賤之樂耶?曰:此自富貴者言之耳。貧賤之士,仕則無路,處則無食,自非有道君子,其憂又有甚者矣。正議傅公,在學校二十年,聲震京師。同舍生去爲公卿者袂相屬,而公始僅得一第。既仕矣,適時艱難,妄男子往往起閭巷,取美官,公又棄不用,則亦何自樂哉!及讀所作《至樂庵記》,自道其胸中恢疏磊落,所以樂而忘憂者,文辭辯麗動人,有列禦寇、莊周之遺風,然後知公蓋有道者。或曰:“使天以富貴易公之樂,公其許之乎?”予曰:公所以處貧賤者,則其所以處富貴也。顔回之簞瓢,周公之袞繡,一也。觀斯文者,盍以是求之。淳熙十一年七月十六日山陰陸某謹書。

    〔傅正議〕名佇,官至南劍州通判,死後累贈正議大夫。陸游有《傅正議墓誌銘》,見本書。

    〔伏波將軍〕馬援,後漢時人。建武二十四年(四八)征武陵五溪蠻夷。次年進軍壺頭,爲敵所困。

    〔壺頭〕山名,在湖南省沅陵縣東北一百三十里。

    〔定遠侯〕班超,後漢時人,爲西域都護。

    〔西域〕華氏本誤作西城。

    〔戚戚〕憂懼貌。

    〔無聊〕聊的本義爲樂,無聊即不樂。

    〔臲卼〕音臬兀(niè wù),動摇不安。

    〔學校〕指太學。

    〔袂〕音妹(mèi),袖。

    〔妄男子〕無知男子。

    〔恢疏〕寬弘。

    〔列禦寇、莊周〕列子、莊子,古代道家。

    〔顔回之簞瓢〕顔回,孔子高足弟子,居陋巷,一簞食,一瓢飲。

    〔袞繡〕袞音滾(ɡǔn),繡有團龍的衣服,上公的服色。《詩·九罭》:“我覯之子,袞衣繡裳。”之子指周公。

    〔盍〕何不。

    淳熙十一年(一一八四),陸游六十歲,在山陰作。

    跋李莊簡公家書

    李丈參政罷政歸鄉里時,某年二十矣。時時來訪先君,劇談終日。每言秦氏,必曰“咸陽”,憤切慨慷,形於色辭。一日平旦來共飯,謂先君曰:“聞趙相過嶺,悲憂出涕。僕不然,謫命下,青鞵布襪,行矣,豈能作兒女態耶!”方言此時,目如炬,聲如鍾,其英偉剛毅之氣,使人興起。後四十年,偶讀公家書,雖徙海表,氣不少衰,丁寧訓戒之語,皆足垂範百世,猶想見其道青鞵布襪時也。淳熙戊申五月己未笠澤陸某題。

    〔李莊簡公〕李光,紹興八年(一一三八)除參知政事,九年(一一三九)罷。十一年(一一四一)責授建寧軍節度副使,藤州安置。四年後移瓊州。居瓊州八年,始北還。孝宗時賜諡莊簡。

    〔李丈〕李光爲陸游父輩,故稱爲丈。

    〔秦氏〕秦檜。

    〔咸陽〕古代秦國故都,借指秦檜。

    〔趙相〕趙鼎,爲秦檜所陷,責授清遠軍節度副使,潮州安置。在潮不食而死。

    〔海表〕海外,指瓊州。

    〔青鞵布襪〕用杜甫《奉先劉少府新畫山水障歌》句:“吾獨胡爲在泥滓,青鞋布襪從此始。”鞵、鞋二字通用。

    〔淳熙戊申〕淳熙五年(一一七八)。

    〔笠澤〕太湖。陸游祖籍甫里,地濱太湖,故稱此。

    淳熙五年,陸游五十四歲,罷官居成都作。

    跋東坡諫疏草

    天下自有公論,非愛憎異同能奪也。如東坡之論時事,豈獨天下服其忠,高其辯,使荆公見之,其有不撫几太息者乎?東坡自黄州歸,見荆公於半山,劇談累日不厭,至約卜鄰以老焉。公論之不可揜如此,而紹聖諸人,乃遂其忮心,投之嶺海必死之地,何哉?此疏藏馮氏三世,八十年矣,真可寶哉。嘉泰壬戌二月七日笠澤陸某謹書。

    〔荆公〕王安石,封荆國公。

    〔半山〕在今江蘇省南京市,本王安石故宅,自請捨爲寺,賜名報恩禪寺,有半山亭。

    〔揜〕同掩。

    〔紹聖〕宋哲宗年號(一〇九四——一〇九七)。當時章惇、曾布等執政。

    〔忮心〕嫉害之心。忮音志(zhì)。

    〔投之嶺海必死之地〕紹聖四年(一〇九七)蘇軾責授瓊州别駕,移送昌化軍安置。

    〔笠澤〕見前篇注。嘉泰二年(一二〇二)陸游七十八歲,家居山陰作。

    跋蔡忠懷送將歸賦

    予讀《送將歸》之賦,爲之流涕,不爲蔡氏也。宋興百餘年,累聖政治之美,庶幾三代,熙寧、元祐所任大臣,蓋有孟、楊之學,稷、禼之忠,而朋黨反因之以起,至不可復解。一家之禍福曲直,不足言也。爲之子孫者,能力學進德,不爲偏詖,則承家報國皆在其中矣。嘉泰二年五月十五日山陰陸某書于浙江亭。

    〔蔡忠懷〕名確,以新黨進,官至尚書右僕射,元祐初貶英州别駕,新州安置,卒於貶所。紹聖二年贈太師,諡忠懷。

    〔熙寧元祐所任大臣〕指王安石、司馬光等。

    〔孟、楊〕孟軻、楊雄。

    〔稷、禼〕古代堯、舜時大臣。

    〔詖〕音譬(pì),不正。

    嘉泰二年作。從這一篇可以見到陸游對於北宋新舊兩黨的看法。他認爲王安石、司馬光的學術和忠忱都是突出的,但是正由於他們之間的矛盾,無法調和,以致造成東京陷亂,中原覆亡的大禍。這樣的認識,當然有他的家庭和時代的背景,但是和當時一般的認識比,還是較爲妥當的。語句中也透露他的無限的沉痛。

    跋韓幹馬

    大駕南幸,將八十年,秦兵洮馬不復可見,志士所共嘆也。觀此畫使人作關輔河渭之夢,殆欲霣涕矣。嘉泰甲子十月二十一日山陰陸某書。

    〔韓幹〕唐代畫家,善畫人物及鞍馬。

    〔大駕南幸〕指高宗南遷事,至此七十八年。

    〔秦兵洮馬〕北宋中期以後,關中的軍隊,因爲不斷和西夏作戰,比較強悍。洮水出甘肅省臨潭縣西北,入黄河。其流域出良馬,故稱秦兵洮馬。

    〔不復可見〕南宋後,秦嶺以北及洮水流域已經淪陷,故不可見。

    〔關輔〕見《獵罷夜飲示獨孤生》注。

    〔霣〕同隕。

    嘉泰四年(一二〇四)陸游八十歲,家居山陰作。

    跋花間集 二篇録一

    《花間集》皆唐末五代時人作。方斯時,天下岌岌,生民救死不暇,士大夫乃流宕如此,可嘆也哉!或者亦出於無聊故耶。笠澤翁書。

    〔岌岌〕危殆。岌音擊(jī)。

    〔流宕〕放蕩。

    〔笠澤〕見《跋李莊簡公家書》注。

    此文不知何年作。《跋花間集》凡兩篇,另一篇作於開禧元年,但不能據此證明這篇也作於那一年。從這篇可以看到陸游對於創作的要求。

    跋曾文清公奏議稿

    紹興末賊亮入塞,時茶山先生居會稽禹跡精舍。某自勑局罷歸,略無三日不進見,見必聞憂國之言。先生時年過七十,聚族百口,未嘗以爲憂,憂國而已。後四十七年,先生曾孫黯以當日疏稿示某。於今某年過八十,仕忝近列,又方王師討殘虜時,乃不能以塵露求補山海,真先生之罪人也。開禧二年歲在丙寅五月乙巳門生山陰陸某謹書。

    〔曾文清公〕名幾,世稱茶山先生,官終權禮部侍郎,卒後諡文清。

    〔賊亮入塞〕紹興三十一年(一一六一)金主完顔亮率大軍南下。

    〔禹跡精舍〕禹跡寺,在紹興城南。

    〔勑局〕即勅令所。陸游曾任該所删定官。

    〔仕忝近列〕陸游官至寶謨閣待制,故有此言。

    〔不能以塵露求補山海〕不能以塵補山,以露補海,極言不能以自己的點滴貢獻,有補於國家。

    〔開禧二年〕公元一二〇六年。

    開禧二年,陸游八十二歲,家居山陰作。

    跋曾文清公詩稿

    河南文清公早以學術文章擅大名,爲一世龍門,顧未嘗輕許可,某獨辱知,無與比者。士之相知,古蓋如此。方西漢時,專門名家之師,衆至千餘人,然能自見於後世者寡矣。楊子惟一侯芭,至今誦之,故識者謂千人不爲多,一人不爲少。某何足與乎此,讀公遺稿,不知衰涕之集也。開禧丙寅歲五月乙巳門生笠澤陸某謹識。

    〔河南〕曾幾,贛州人,徙居河南府。

    〔龍門〕《後漢書·李膺傳》:“士有被其容接者,名爲‘登龍門’。”爲一世龍門,猶言爲一世領袖。

    〔衆至千餘人〕徒衆至千餘人。

    〔侯芭〕楊雄弟子。

    〔開禧丙寅〕開禧二年(一二〇六)。

    開禧二年,陸游八十二歲,家居山陰作。

    跋周侍郎奏稿

    某生於宣和末,未能言而先少師以畿右轉輸饟軍,留澤潞,家寓滎陽。及先君坐御史徐秉哲論罷,南來壽春,復自淮徂江,間關兵間,歸山陰舊廬,則某少長矣。一時賢公卿與先君遊者,每言及高廟盜環之寇,乾陵斧柏之憂,未嘗不相與流涕哀慟,雖設食,率不下咽引去。先君歸,亦不復食也。伏讀侍郎周公論事牓子,猶想見當時忠臣烈士憂憤感激之餘風。於虖,建炎、紹興間,國勢危蹙如此,而内平羣盜,外捍強虜,卒能披草莽,立社稷者,諸賢之力爲多。某故具載之以勵士大夫。儻人人知所勉,則北平燕趙,西復關輔,實度内事也。開禧丁卯歲正月丁亥故史官陸某謹書。

    〔周侍郎〕周葵,常州宜興人,宣和六年進士。孝宗即位,除兵部侍郎,官至參知政事,有文集三十卷,奏議五卷。未知即此人否。

    〔先少師〕陸游父陸宰,殁後累贈少師。

    〔畿右轉輸〕時陸宰任京西路轉運副使。

    〔澤潞〕澤州,故治在今山西省晉城市。潞州,故治在今山西省長治市。

    〔滎陽〕今河南省滎陽市。

    〔徐秉哲〕時爲御史。張邦昌奉金人意旨稱楚帝,秉哲,官至權中書侍郎,領樞密院。建炎元年,責授昭化軍節度副使,梅州安置。

    〔壽春〕今安徽省壽縣。

    〔間關〕穿過。

    〔高廟盜環〕高廟,漢高祖廟,在長安。文帝時,有人盜高廟坐前玉環,見《史記·張釋之傳》。

    〔乾陵斧柏〕乾陵,唐高宗陵墓,在今陝西省乾縣西北梁山。《淵鑑類函》引《本草經》:“乾陵之柏,異於他處,其文多爲菩薩、雲氣、人物、鳥獸狀,極分明可見。有盜一株徑尺者值萬錢,關陝人家多以爲貴。”宋王朝南渡後,祖宗陵墓皆在洛陽,地已淪陷,士大夫對此,深感悲憤。

    〔建炎〕高宗年號(一一二七——一一三〇)。

    〔紹興〕高宗年號(一一三一——一一六二)。

    〔燕趙〕見《劉太尉挽歌辭二首》注。

    〔關輔〕見《獵罷夜飲示獨孤生》注。

    開禧三年(一二〇七)陸游八十三歲,家居山陰作。南宋初年,士大夫間深厚的愛國感情,在這篇作品中,歷歷可見。

    跋周侍郎尋姊妹帖

    方建炎多故,羣盜如林,士大夫家罹禍,有盡室不知在亡者。觀周公此書,可爲流涕。六七十年來,在仕在野,皆安其生、養老者、字幼者、藏死者,可不知所自耶?尚勉思所以報。開禧三年正月丁亥山陰陸某書。

    〔帖〕招貼或書簡。

    〔罹〕音離(lí),遭遇。

    開禧三年作。開禧初年發動了對金的戰争,在這年正月間,戰事正在膠着中。這一篇和前一篇,都直接聯繫到時事,帶有一定的鼓動愛國思想的意義。

    跋傅給事帖

    紹興初,某甫成童,親見當時士大夫相與言及國事,或裂眥嚼齒,或流涕痛哭,人人自期以殺身翊戴王室,雖醜裔方張,視之蔑如也。卒能使虜消沮退縮,自遣行人請盟。會秦丞相檜用事,掠以爲功,變恢復爲和戎,非復諸公初意矣。志士仁人抱憤入地者可勝數哉!今觀傅給事與吕尚書遺帖,死者可作,吾誰與歸。嘉定二年七月癸丑陸某謹識。

    〔傅給事〕傅崧卿,陸游有《傅給事外制集序》,見本書。

    〔成童〕童年稍長者曰成童。《禮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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