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孟千姿听到自己的声音，感谢姑婆的教诲和特训，这种时候，她的声音都还是平静的。

    居然还怼她，孟千姿没好气，想回怼、想瞪眼，想凶他，但最后，只是低头窝进他怀里，拿手紧揪住江炼的衣角，好像揪住那一小幅布，就能把这人紧紧攥在掌心一样。

    话未出口，就知道不是了：那山胆似有黏性，牢牢黏附于神棍掌心，但胆身之上，渐渐有一滴往下悬垂，悬线呈温润莹白，不断往下延伸，只那一根，但如缕不绝，似针下探，直直往那无尽深处而去。

    往进深处走了有两百多米左右，路断了，再进一步就是虚空、悬崖，几道雪亮的手电光柱齐齐射向前方略低处：那儿，就是倪秋惠形容过的、山的内核，由九道山肠盘缠纽结而成，阴森、扭曲、裹包、巨大。

    某次，无意间抬头，发现跟在自己身后的，是孟劲松。

    孟劲松有点意外：“你说。”

    江炼想说：这还不是扔下去吗……

    最初的设想里，孟千姿是连肠口都不该进的。

    耳畔传来神棍哼哼唧唧的声音，江炼睁开眼，在一片浓重的重影和模糊中去扫视石台上的一切：没变，还是那样，被削凿得近乎破败的冰龙，团成一堆的青铜锁链，还有散落一地的龙骨。

    所以，大部分人都是乘一段，再走一段，调剂着来。

    江炼心头泛起一股异样。

    江炼嗯了一声，向她保证：“我会小心，特别小心。”

    好像是，但又好像不是：真的亲眼看到肚腹开始腐烂时，他的心情还挺平静，只慌乱了一下，既不沉重，也不压抑。

    他最后拿出来的，是山胆。

    她就揪着那衣角，睡着了。

    江炼口唇发干，说话时，声音都不像自己的了。

    也不像，江炼好生纳闷，凝神去看，那幽光越来越近，他心头的不祥意味也越来越深。

    她说：“拿喷火器，是息壤上来了。”

    就是焚个箱子，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江炼和神棍之前到达石台，是误入冰血管、滑下去的，后来又由江鹊桥引路，牵绳攀爬、借冰尸而上，完全略过了这道程序，所以对“山鬼叩门”没什么特别印象，只知道要下去很深，于是想当然地觉得，只要绳子带得够长，缀绳下去，也是可行的。

    没人出声，这么多人，喘息声似乎都同时屏住了，看那条条山肠四下延伸、去对接断口。

    “要小心一点啊，我总觉得水精里的那些‘它们’，不会这么坐以待毙的。”

    这路跟之前进来时，又不一样了，好在距离能“门内见门”的晨昏相割时还早，多的是时间摸绕找寻，孟千姿还不止一次看到了感光岩笔的留书，有孟劲松留下的记号，也有史小海画的笨拙简笔画。

    但孟千姿想到了一件事：山腹内有石虫子到处游走，没错，它确实不攻击神棍，但是，你们谁也不会沿路布置“避山兽”，缀绳下去之后，万一它在上头把绳子咬断呢？

    孟劲松点头，当然记得，那份调查资料他也看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又一次探头下看时，忽然觉得，如同有看不见的波过路，大脑如被冲撞，蓦地一突，紧接着，下方深处，有幽幽莹亮，正以极快的速度往上升起。

    门出来了，该做事了。

    有人从旁握住她的手，孟千姿笑，她不用转头看，也知道是江炼，他的手干燥，也温暖，因着受过伤的关系，掌面有些粗，但她喜欢拿自己滑腻的掌背去蹭他掌心。

    这个时候，体力修复最重要，除留人值守外，其他人一律休息、等待天亮。

    做了个梦，但梦里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空茫茫，像大风刮尽，留千万里荒芜，只能拿脚去走、去丈量，一走就是一世，一丈量就是一生。

    江炼放慢步子等他上来，孟劲松也看到他了，下意识想回避——但前后就这么寥寥几个人，也不好装作没发现，只得礼貌地朝他笑了笑。

    他忍不住问了句：“就这样……就行了？”

    那是什么东西？山胆吗？被反弹回来了？

    到达肠口时，已经是日暮时分。

    早起再合计时，才发觉有个大问题。

    神棍深吸了一口气，示意那个拎箱的山户把包放下。

    江炼笑着安慰她：“咱们不是讨论过吗，它们估计也没什么招了。”

    她看到，神棍刚往腰上绑挂好喷火器，又去背那个装箱的背包，背包被箱子撑出了四角，不像包了，更像箱子的软壳。

    孟劲松沉吟了一下：“这要视乎实际情况而定，千姿知道事关性命，应该不会乱来。但如果你和神棍在下头有生命危险，我想拦估计也拦不住她。”

    有亮，又不是信号弹，难道是……出状况了？

    她偎依在江炼身边，喁喁低语。

    孟劲松懂了：“你是怕她会忍不住下去，想让我适时阻止？”

    下到那个石台，有个必经的程序，叫“山鬼叩门”。

    是有光，隐现的幽光，自下而上，来势极快，初时只是一根，近前时，蓦地裂分开来，也不知裂了八道还是九道，如妖藤鬼索，似长爪缠丝，其中一根的端头，就正向着这扇门内。

    两人很套路又不失客气地寒暄了两句，关于天气、装备、牦牛的负重，以及西宁那头正在筹备着的、段太婆的葬礼。

    是啊，最初靠近箱子时，感觉那么不舒服，甚至要远远挪开了坐，是因为这个吗？

    他走到洞口边沿，蹲下身子，托住山胆的那只手慢慢翻下。

    兜兜绕绕，约莫是在夜半时分，终于找到了段太婆刻过字的第一道门。

    孟千姿赶紧起身，连手杖都不拄了，步态略显滑稽地冲到了门侧。

    一干人早饭后拔营，几只牦牛也同行，不过，除了孟千姿因为腿伤还没痊愈、全程乘坐之外，其他人都没那么热衷骑牛——在牛背上晃悠，实在谈不上舒服。

    幸亏这儿不是荒野，这是山体中央、昆仑腹心，上有顶盖，下有承台，说是营造良好的龙冢也不为过了。

    一切都如计划的那样，江炼和神棍顺利下了九阶。

    孟千姿没心思去看棋，和孟劲松聊天也有点心不在焉，她在心里头念数计时，数过头了，又从零开始。

    这保证没用，她之前也没发现，自己居然有那么多担心。

    江炼看向不远处骑乘的孟千姿：“这一趟，我们跟千姿说好了，进洞之后，她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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