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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纲目卷四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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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除代,河北诸镇互遣人说止之,不从。凡四上表,上乃许之,以任迪简为义武行军司马。茂昭悉以簿书、管钥授之,遣其妻子先行,曰:“吾不欲子孙染于污俗。”

    茂昭既去,虞候杨伯玉、张佐元相继作乱,将士共杀之,奉迪简主军务。时府库罄竭,闾阎亦空,迪简无以犒士,乃设粝饭与士卒共食之,居戟门下经月,士卒感之,共请还府,然后得安。上闻之,命以绫绢十万赐易定将士,授迪简节钺,徙茂昭镇河中。

    十一月,贬伊慎为右卫将军。

    金吾将军伊慎以钱三万缗赂中尉第五从直,求河中,从直奏之,上贬慎官,坐死者三人。

    初,慎自安州入朝,留其子宥主留事。会宥母卒于长安,宥不发丧。鄂岳观察使郄士美遣僚属以事过其境,宥出

    裴垍向宪宗进言说:“吐突承璀首先提倡使用武力,使天下百姓穷乏困苦,最终无所建树。即使陛下因往日的恩情不将他处决示众,为了向天下百姓道歉,怎能对他全然不加贬斥!”李绛上奏说:“现在陛下不肯处罚吐突承璀,将来再有战败的将领,会怎样处治?如果诛杀他,那就是同样的罪责实行不同的处罚,他们一定不服。如果免予治罪,谁不保全自身,姑息贼寇!”宪宗立即免去吐突承璀中尉的职务,朝廷内外都互相祝贺。

    宪宗任命权德舆为同平章事。

    宪宗问宰相说:“执掌大政的宽和与严厉应当以哪个居于首位?”权德舆回答说:“秦朝因残酷苛刻而灭亡,汉朝因宽和大度而兴盛,哪个居于首位于此可见。”宪宗认为他说的很对。

    冬十月,宪宗任命任迪简为义武节度使,张茂昭为河中节度使。

    义武节度使张茂昭请求任命接替自己的人员,河北诸藩镇交互派人前来劝说阻止,张茂昭不听。张茂昭上表四次,宪宗才答应他的请求,任命任迪简为义武行军司马。张茂昭把账簿文书和锁头钥匙悉数交给任迪简,打发妻子儿女先走,说:“我不想让子孙后代沾染污浊的习俗。”

    张茂昭离开后,虞候杨伯玉、兵马使张佐元相继发起变乱,将士共同杀死二人,拥戴任迪简主持军务。当时库存消耗已尽,居民也流散一空,任迪简拿不出什么东西来犒劳将士,就办备粗米饭与士兵共同进餐,在官署大门前住了一个月,士兵为之感动,一起请他回府,此后义武才得安宁。宪宗得知后,命令拿出绫绢十万匹,赐给易定将士,授给任迪简节度使的节钺,改派张茂昭去镇守河中。

    十一月,宪宗将伊慎贬为右卫将军。

    金吾将军伊慎以三万缗钱去贿赂中尉第五从直,谋求镇守河中,第五从直奏报其事,宪宗将伊慎贬官,三人因此获罪致死。

    起初,伊慎由安州进京朝见,留下儿子伊宥主持留后事务。适值伊宥的母亲在长安去世,伊宥没有将死讯公布于众。鄂岳观察使郄士美派属官以办事的名义经过安州辖境,伊宥出来

    迎,因告以凶问,先备篮舆,即日遣之。

    以王锷为河东节度使。

    上左右受锷厚赂,多称誉之,上命锷兼平章事。李藩固执以为不可,权德舆曰:“宰相非序进之官。今锷既无忠勋,朝廷又非不得已,何为遽以此名假之?”上乃止。

    锷有吏才,工于完聚。范希朝以河东全军出屯河北,耗散甚众。锷到镇之初,兵不满三万人,马不过六百匹。岁余,兵至五万人,马有五千匹,器械精利,仓库充实,又进家财三十万缗。上复欲加锷平章事,李绛谏曰:“锷在太原,虽颇著绩效,今因献家财而命之,若后世何?”乃止。

    裴垍罢为兵部尚书。

    垍得风疾,上甚悼惜之。

    十二月,以吕元膺为鄂岳观察使。

    元膺尝欲夜登城,门已锁,守者不为开。左右曰:“中丞也。”对曰:“夜中谁辨真伪,虽中丞亦不可。”元膺乃还。明日,擢为重职。

    以李绛为中书舍人。

    上每有军国大事,必与诸学士谋之。尝逾月不见学士,绛等上言:“臣等饱食不言,其自为计则得矣,如陛下何?陛下询访理道,开纳直言,实天下之幸,非臣等之幸也。”上遂召对。

    白居易因论事言“陛下错”,上色庄而罢,密召绛谓曰:“居易小臣不逊,须令出院。”绛曰:“陛下容纳直言,故群臣

    迎接,便把死讯告诉伊宥,事先准备好竹轿,当天打发伊宥上路。

    宪宗任命王锷为河东节度使。

    宪宗身边的人收受王锷丰厚的贿赂,总是称赞王锷,宪宗让王锷兼任平章事。李藩坚持认为此举不妥,权德舆说:“宰相不是按等次晋升的官职。现在王锷既没有显示忠心,建立功勋,朝廷又不是出于不得已,为什么要忙着把这个名号给他?”于是宪宗未加任命。

    王锷具有治理地方的才能,擅长掌管修城储粮一类的事务。范希朝率河东全军到河北驻扎,人力物力损耗很大。王锷刚到河东就任时,兵员不满三万,战马不超过六百匹。经过一年多的时间,兵员达到五万人,战马拥有五千匹,军事器具精良犀利,仓库充实,还进献家财三十万缗钱。宪宗又想加封王锷为平章事,李绛进谏说:“王锷任职太原,虽然成绩颇为显著,但是现在由于进献家财就任命为宰相,后世将怎么看?”于是没有任命。

    裴垍罢免为兵部尚书。

    裴垍得了风疾,宪宗很是为他惋惜。

    十二月,宪宗任命吕元膺为鄂岳观察使。

    有一次,吕元膺曾想在夜间登城,城门已经上锁,守卫城门的人不给开门。吕元膺身边的人说:“是吕中丞。”回答说:“夜间谁能分辨真假,即使吕中丞也不行。”于是吕元膺返回。第二天,守卫城门的人被提拔担任重要的职务。

    宪宗任命李绛为中书舍人。

    宪宗每当遇到军国大事,一定要与诸位翰林学士商量。宪宗曾一个多月没召见翰林学士,李绛等人进言说:“臣等饱食终日,沉默不言,若为个人着想本来挺好,但陛下会怎么看?陛下征询访求治国方策,开辟言路,采纳直言,实在是国家的幸运,而不是臣等的幸运。”宪宗随即召见诸人奏对。

    白居易因在议论事情时脱口说“陛下错了”,宪宗面色严肃地停止谈话,暗中召见李绛,告诉他说:“白居易这个小臣出言不逊,必须让他退出翰林院。”李绛说:“陛下容纳直言,所以群臣

    敢竭诚无隐。居易言虽少思,志在纳忠。陛下今日罪之,臣恐天下各思箝口,非所以广聪明,昭圣德也。”上悦,待居易如初。

    上尝欲近猎苑中,至蓬莱池西,谓左右曰:“李绛必谏,不如且止。”

    绛尝面陈吐突承璀专横,语极恳切,上作色曰:“卿言太过。”绛泣曰:“陛下置臣于腹心耳目之地,若臣畏避左右,爱身不言,是臣负陛下。言之,而陛下恶闻,乃陛下负臣也。”上怒解,曰:“卿所言皆人所不能言,真忠臣也。他日尽言,皆应如是。”遂以为中书舍人,学士如故。

    绛尝从容谏上聚财,上曰:“今政令不及两河,河、湟沦于左衽,朕日夜思雪祖宗之耻,而财力不赡,故不得不蓄聚耳。不然,朕宫中用度极俭薄,多藏何用邪?”

    辛卯(811) 六年

    春正月,以李吉甫同平章事。 二月,李藩罢为太子詹事。

    上尝与宰相语及神仙,李藩对曰:“秦始皇、汉武帝学仙之效具载前史,太宗服天竺僧长年药致疾,此古今之明戒也。陛下春秋鼎盛,励志太平,宜拒绝方士之说。苟道盛德充,人安国理,何忧无尧、舜之寿乎!”

    以李绛为户部侍郎。

    才敢竭尽诚心发言,不做隐瞒。白居易的话虽然有欠考虑,但本意在于效忠。倘若陛下现在加罪于他,臣担心天下人都要闭口不语,这不是拓广视听,显示陛下圣德的办法。”宪宗高兴起来,对待白居易还像往常一样。

    宪宗曾想就近在禁苑中打猎,来到蓬莱池的西面时,对随侍人员说:“李绛一定会来进谏,不如姑且停止。”

    李绛曾当着宪宗的面陈诉吐突承璀骄横专断,言辞极为恳切,宪宗气得变了脸色说:“你说得太过分了。”李绛流着眼泪说:“陛下将臣安排在亲近信任的职位上,如同腹心耳目,如果臣在陛下身边畏葸退缩,爱惜自身不肯进言,这是臣辜负陛下。臣把话说出来,陛下却讨厌去听,这是陛下辜负臣。”宪宗的怒气消除,说:“你讲的都是别人不能讲的,你是真正的忠臣。以后言无不尽,都应像现在这个样子。”于是任命李绛为中书舍人,仍然担任翰林学士。

    李绛曾从容不迫地规劝宪宗不要聚敛财赋,宪宗说:“现在河南、河北都没实行国家的政教法令,河、湟地区还沦陷在异族手中,朕日夜考虑洗雪祖宗的耻辱,但财力不够丰足,所以不得不积蓄聚敛。否则,朕在宫廷中的花费极为俭约,多储藏财物有什么用?”

    辛卯(811) 唐宪宗元和六年

    春正月,宪宗任命李吉甫为同平章事。 二月,李藩罢免为太子詹事。

    宪宗曾与宰相谈到神仙,李藩回答说:“秦始皇、汉武帝学习仙术的结果都详细记载在以往的史书中,太宗服用天竺僧人的长生不老之药招致疾病,这是古今的明戒。陛下年富力强,正勉励心志,再造太平盛世,应该拒绝方士的说教。如果道德盛大充盈,人民安居乐业,国家政治修明,还用担心没有唐尧、虞舜那样的年寿吗!”

    宪宗任命李绛为户部侍郎。

    宦官恶李绛在翰林,以为户部侍郎判本司。上问绛:“故事,户部皆进羡余,卿独无进,何也?”对曰:“守土之官厚敛于人以市私恩,天下犹共非之,况户部所掌,皆陛下府库之物,给纳有籍,安得羡余?若自左藏输之内藏,以为进奉,是犹东库移之西库,臣不敢踵此弊也。”上嘉其直,益重之。

    夏四月,以卢坦判度支。

    或告泗州刺史薛謇有异马不以献,事下度支,使巡官往验,未返。上迟之,使品官刘泰昕按其事。卢坦曰:“陛下既使有司验之,又使品官继往,岂大臣不足信于品官乎?臣请先就黜免。”上乃召泰昕还。

    五月,以李惟简为凤翔节度使。

    陇州地与吐蕃接,旧常更入攻抄,人不得息。惟简以为边将当谨守备,蓄财谷以待寇,不当睹小利起事。益市耕牛,铸农器,以给农之不能自具者,增垦田数十万亩。属岁屡稔,公私有余,贩者流及他方。

    六月,诏有司省吏员,并州县,减仕涂,均俸给。

    李吉甫奏:“中原宿兵见在八十余万,商贾、僧、道不服田亩者什有五六。是常以三分劳筋苦骨之人奉七分待衣坐食之辈也。今内外官以税钱给俸者不下万员,天下或以一县之地而为州,一乡之民而为县者甚众。旧制,一品月俸三千缗,职田禄米不过千斛。艰难以来,增置使额,厚给俸钱。

    宦官不愿意让李绛在翰林院任职,使他担任户部侍郎,兼管户部。宪宗问李绛:“根据旧例,户部都要进献额外税收,为什么只有你不肯进献?”李绛回答说:“守卫疆土的地方官员通过征收沉重的赋税来换取私人的恩惠,天下人尚且共同非难他们,何况户部掌管的,都是陛下府库中的物品,支出与交纳都有账目,怎么会有额外盈余?如果把财物从左藏库转运到内藏库,以此作为进献的贡物,这如同将财物从东库房搬到西库房,臣不敢因袭这一弊病。”宪宗喜欢李绛的耿直,对他更加器重。

    夏四月,宪宗任命卢坦判度支。

    有人告发泗州刺史薛謇有一匹不同寻常的好马没有进献,事情交付度支查问,度支让巡官前去验察,尚未返回。宪宗嫌办得太慢,让品官刘泰昕按察其事。卢坦说:“既然陛下交付有关部门验察,接着又让品官前去插手,难道大臣不如品官可信吗?请让臣先接受罢免。”于是宪宗将刘泰昕召回。

    五月,宪宗任命李惟简为凤翔节度使。

    陇州地与吐蕃接壤,以前经常交替深入对方攻打抄掠,人们不得宁息。李惟简认为,边防将领应周密设防,积蓄钱粮等待敌军的到来,不应着眼小利滋事生非。李惟简增购耕牛,铸造农用器具,以供给不能自己备办农具的人们,增加垦田数十万亩。适值连年屡获丰收,公私都有了余粮,商人把粮食贩运到外地。

    六月,宪宗下诏有关部门裁减吏员,合并州县,减少入仕途径,平均薪俸。

    李吉甫奏称:“中原地区屯驻的军队现在有八十余万人,商人、僧人、道士等不从事农业的人口有十分之五六。这就是说,要经常以十分之三劳苦筋骨的人去养活十分之七不织而衣、不劳而食的人。现在朝廷内外需要以税收钱财供给薪俸的官员不少于一万人,全国各地有时以一个县的地方设置一个州,以一个乡的人口设置一个县的情况很多。根据以往的典章制度,一品官员每月薪俸钱三千缗,职田所得禄米不超过一千斛。国运艰难以来,增加设置诸使的名额,发给优厚的薪俸钱。

    大历中,权臣月至九千缗,州无大小,刺史皆千缗。常衮始立限约,李泌稍复增加。然有名存职废,或额去俸存,闲剧之间,厚薄顿异。请敕有司详定省吏员,并州县,减入仕之涂,定俸给之数。”于是诏段平仲、韦贯之、许孟容、李绛同详定,于是省并八百八员,诸司流外千七百余人。

    秋九月,梁悦报仇杀人,杖而流之。

    富平人梁悦报父仇,杀秦杲,自诣县请罪。敕:“复仇,据《礼经》,则义不同天,征法令则杀人者死。宜令都省集议闻奏。”职方员外郎韩愈议曰:“律无复仇之条,非阙文也,盖不许则伤孝子之心,而乖先王之训;许之则人将倚法专杀,而无以禁止其端。故圣人丁宁其义于经,而深没其文于律,其意将使法吏一断于法而经术之士得引经而议也。宜定其制曰:‘凡复父仇者,事发,具事申尚书省,集议奏闻。’酌其宜而处之,则经、律无失其旨矣。”于是杖悦一百,流循州。

    冬十一月,弓箭库使刘希光伏诛。以吐突承璀为淮南监军。

    希光受羽林大将军孙璹钱二万缗,为求方镇,事觉,赐死。事连知内侍省事吐突承璀,出为淮南监军。上问李绛:“朕出承璀何如?”对曰:“外人不意陛下遽能如是。”上曰:“此家奴耳。向以其驱使之久,故假以恩私。若有违犯,

    大历年间,权臣每月的薪俸钱达到九千缗,无论大州小州,刺史每月的薪俸钱都是一千缗。常衮开始设置限制约束,李泌又逐渐增加薪俸。但是存在只有职名而职事废弃,或者名额免除而薪俸犹存的情形,在职务的清闲与繁重之间,薪俸的优厚与菲薄顿时就显出差别。请敕令有部门详细制定减除吏员,合并州县,减少入仕途径,厘定薪俸数额的方案。”于是宪宗下诏段平仲、韦贯之、许孟容、李绛一起详细参定,于是裁减合并官员八百八十人,各部门九品以下的吏员一千七百余人。

    秋九月,梁悦报仇杀人,朝廷杖打流放了他。

    富平人梁悦为父亲报仇,杀死秦杲,自己到县衙请求治罪。敕书称:“关于复仇,根据《礼记》的说法,在道理上说,应与仇人不共戴天,但引征法令条文,杀人者应处以死刑。应让尚书都省召集有关人员计议,奏报朝廷闻知。”职方员外郎韩愈议论说:“刑律中没有报仇的条文,并不是刑律有阙文,而是由于不许报仇会伤害孝子的心愿,并违背先王的教诲;允许报仇将使人凭借法令擅自杀人,却无法禁止此类事情的发生。所以圣人在经书里反复强调报仇的含义,在刑律中又将报仇的条文深深隐没,其用意是让执法官吏一概依法裁决,而尊奉经学之士可以援引经典加以议论。应这样规定这项制度:‘凡是为父亲报仇的,被举发后,应写明事实申报尚书省,由尚书省召集有关人员计议,奏报朝廷闻知。’考虑在合适的时候处理它,经书与刑律就不会有失其意了。”于是将梁悦杖打一百下,流放到循州。

    冬十一月,弓箭库使刘希光被处死。宪宗任命吐突承璀为淮南监军。

    刘希光接受羽林大将军孙璹的二万缗钱,为孙璹谋求节度使的职务,案发后,宪宗命他自杀。此事牵连到知内侍省事吐突承璀,吐突承璀被外放为淮南监军。宪宗问李绛说:“朕将吐突承璀任为外官怎么样?”李绛回答说:“外人没想到陛下忽然能这么做。”宪宗说:“他不过是个家奴。过去朕觉得役使他的时间很长了,所以因私情恩宠而宽宥了他。假如他有违纪犯法的行为,

    朕去之轻如一毛耳。”

    试太子通事舍人李涉知上于承璀恩顾未衰,乃投匦上疏称:“承璀有功,希光无罪。”知匦使孔戣见其副章,诘责不受,上疏极言:“涉奸险欺天,请加显戮。”诏贬峡州司仓。戣,巢父之子也。

    十二月,封恩王等女为县主。

    十六宅诸王既不出閤,其女嫁不以时,选尚者皆由宦官纳赂自达。李吉甫为上言其弊,诏封恩王等六女为县主,委中书、门下、宗正、吏部选门地人才称可者,嫁之。

    以李绛同平章事。

    李吉甫为相,多修旧怨,上颇知之,故擢绛为相。吉甫善逢迎上意,而绛鲠直,数争论于上前,上多直绛而从其言,由是二人有隙。

    上御延英,吉甫言:“天下已太平,陛下宜为乐。”绛曰:“汉文帝时兵木无刃,家给人足,贾谊犹以为厝火积薪之下,不可谓安。今法令所不能制者河南北五十余州,犬戎腥膻,近接泾、陇,烽火屡惊,加之水旱时作,仓库空虚,此正陛下宵衣旰食之时,岂得谓之太平,遽为乐哉!”上欣然曰:“卿言正合朕意。”退谓左右曰:“吉甫专为悦媚,如李绛,真宰相也。”

    上尝问:“贞元中政事不理,何乃至此?”吉甫对曰:“德宗自任圣智,不信宰相,使奸臣得乘间弄威福故也。”上曰:“然此亦未必皆德宗之过。朕幼在德宗左右,见事有得失,当时宰相亦未有再三执奏者,今日岂得专归咎于德宗邪?

    朕抛弃他就像拔掉一根毫毛一样容易!”

    试太子通事舍人李涉知道宪宗对吐突承璀的恩宠眷顾并未减弱,就通过接受臣民意见的铜匦上疏说:“吐突承璀有功,刘希光无罪。”知匦使孔戣见到上疏的副本,加以责问,不肯受理,上疏极力陈言:“李涉奸邪阴险,欺骗上天,请将他处决示众。”有诏将孔戣贬为峡州司仓。孔戣,是孔巢父的儿子。

    十二月,宪宗将恩王等人的女儿封为县主。

    十六宅诸王不再做封地上的藩王,他们的女儿不能按时出嫁,择偶下嫁者都通过贿赂宦官才办成的。李吉甫向宪宗说了这一弊病,宪宗下诏将恩王等人的六个女儿封为县主,委托中书、门下、宗正和吏部选择门第人才相当的人,许配给他们。

    宪宗任命李绛为同平章事。

    李吉甫担任宰相,往往报复以往与自己结怨的人,宪宗也略微了解一些情况,所以提拔李绛为宰相。吉甫善于迎合宪宗的意旨,而李绛刚正不阿,两人屡次在宪宗面前争执,宪宗多认为李绛有理,听从他的主张,因此两人有了嫌隙。

    宪宗驾临延英殿,李吉甫说:“天下已经太平,陛下应该作乐。”李绛说:“汉文帝时兵器变钝,没了锋刃,家家富裕,人人丰足,贾谊还认为这是将火种放在堆积的柴火下面,不能说是安定的。现在朝廷的法纪号令不能控制的地区有河南、河北五十余州,异族的秽恶气息,近处已与泾州、陇州连接,边境的烽火屡次报警,再上水旱灾害经常发生,仓库储备空虚,这正是陛下勤于政事的时候,怎能说已经太平,就忙着作乐呢!”宪宗欣然说:“你的话正合朕意。”退朝后对身边的人说:“李吉甫专门阿谀献媚,像李绛那样,才是真正的宰相。”

    宪宗曾问:“贞元年间政事不甚修明,为什么竟然到了这种地步?”李吉甫回答说:“因为德宗自逞超人的智慧,不信任宰相,使奸臣能够乘机作威作福的缘故。”宪宗说:“但这也未必都是德宗的过错。朕幼年在德宗身边,看到政事有了缺失,当时的宰相也没有再三坚持上奏的,现在怎么能专门把过错都归到德宗身上呢?

    卿辈宜用此为戒。事有非是,当力陈不已,勿畏朕谴怒而遽止也。”

    吉甫尝言:“人臣不当强谏,使君悦臣安,不亦美乎?”李绛曰:“人臣当犯颜苦口,指陈得失。若陷君于恶,岂得为忠!”上曰:“绛言是也。”吉甫至中书,卧不视事,长吁而已。李绛或久不谏,上辄诘之曰:“岂朕不能容受邪?将无事可谏也?”吉甫又尝言于上曰:“赏罚,人主之二柄,不可偏废。今惠泽已深而威刑未振,中外懈惰,愿加严以振之。”上顾李绛曰:“何如?”对曰:“王者之政,尚德不尚刑,岂可舍成、康、文、景而效秦始皇父子乎!”上曰:“然。”后旬余,于入对,亦劝上峻刑,上谓宰相曰:“于大是奸臣。劝朕峻刑,卿知其意乎?”皆对曰:“不知也。”上曰:“此欲使朕失人心耳。”吉甫失色,退而抑首不言笑竟日。

    太子宁卒。 大稔。

    是岁,天下大稔,米斗有直二钱者。

    壬辰(812) 七年

    春正月,以元义方为鄜坊观察使。

    义方媚事吐突承璀,李吉甫欲自托于承璀,擢义方为京兆尹,李绛恶而出之。义方入谢,因言:“绛私其同年许季同,以为京兆少尹,故出臣鄜坊,专作威福。”明日,上以诘绛曰:“人于同年固有情乎?”对曰:“同年乃四海九州之人偶

    你们应以此为戒。事情有过失,应尽力陈述不止,别怕朕发怒因而赶紧闭口不言。”

    李吉甫曾说:“人臣不应该极力进谏,让君主喜欢臣下安宁,不也很好吗?”李绛说:“人臣应该敢于冒犯圣上的威严,讲出逆耳但又恳切的谏言,指陈过失。如果使君主陷溺到邪恶中,怎么算得上忠于君主!”宪宗说:“李绛说得好。”李吉甫来到中书省,躺在那里不去办事,只是长声叹息。有时李绛很长时间没有进谏,宪宗总是问他说:“难道是朕不能接受意见吗?还是没有事情可以进谏?”李吉甫又曾向宪宗进言说:“奖赏与惩罚,是人君的两大权柄,不能偏废。现在施行的恩泽已够深厚,只是威刑未能振举,内外官员松懈懒惰,希望采用严厉的刑罚,使内外官员振作起来。”宪宗看着李绛说:“这种说法怎么样?”李绛回答说:“帝王为政,推尚仁德而不推尚刑罚,怎么能抛开周成王、周康王和汉文帝、汉景帝的榜样,反而效法秦始皇父子呢!”宪宗说:“讲得对。”十多天后,于頔入朝奏对,也劝宪宗采用严刑峻法,宪宗对宰相说:“于頔是个大大的奸臣。他劝朕采用严刑峻法,你们知道其中的用意吗?”宰相都回答说:“不知道。”宪宗说:“这是想使朕失去人心。”李吉甫惊慌失色,退朝后一整天都低着头,不说不笑。

    太子李宁去世。 大丰收。

    这一年,全国大丰收,每斗米有仅值二钱的。

    壬辰(812) 唐宪宗元和七年

    春正月,宪宗任命元义方为鄜坊观察使。

    元义方巴结谄媚吐突承璀,李吉甫想自己依靠吐突承璀,因而提拔元义方为京兆尹,李绛憎恶元义方便将他逐出朝廷。元义方入朝谢恩,乘机说:“李绛为同年许季同徇私,任命许季同为京兆少尹,所以把臣外放到鄜坊,这是擅作威福。”第二天,宪宗就以此责问李绛说:“难道人们对于自己的同年应该有私情吗?”李绛回答说:“同年就是来自全国各地的人偶然

    同科第,情于何有?且陛下不以臣愚,备位宰相,宰相职在量才授任。若其人果才,虽在兄弟子侄之中,犹将用之,况同年乎!避嫌而弃才,是乃便身,非徇公也。”上曰:“善。”遂趣义方之官。

    夏四月,以崔群为中书舍人。

    上嘉翰林学士崔群谠直,命学士自今奏事必取群连署,然后进之。群曰:“翰林举动,皆为故事。必如是,后来万一有阿媚之人为之长,则下位直言无从而进矣。”遂不奉诏。

    五月,诏蠲淮、浙租赋。

    上谓宰相曰:“卿辈屡言淮、浙去岁水旱,近有御史自彼还,言不至为灾,事竟如何?”绛对曰:“臣按淮、浙诸道奏状,皆云水旱人流,求设法招抚,其意似恐朝廷罪之者,岂肯无灾而妄言灾邪?此盖御史欲为奸谀,以悦上意耳。愿得其主名,按致其法。”上曰:“卿言是也。国以人为本,闻有灾,当亟救之,岂可复疑之邪!”因命速蠲其租赋。上尝与宰相论治道于延英殿,日旰暑甚,汗透御服,宰相求退,上留之曰:“朕入禁中,所与处者独宫人、宦官耳,故乐与卿等且共谈为理之要,殊不知倦也。”

    秋七月,立遂王恒为皇太子。 八月,魏博节度使田季安卒。

    魏博牙内兵马使田兴有勇力,颇读书,性恭逊。季安淫虐,兴数规谏,季安以为收众心,欲杀不果。季安病,军政

    同时科考登第,私情又在哪里?况且陛下不嫌臣愚昧,让臣充数担任宰相,宰相的职责在于酌量才能,授给职任。如果有人果真有才能,即使该人是自己的兄弟子侄一辈人,尚且要加以任用,何况同年呢!为避嫌而舍弃人才,这是利己的做法,不是舍身为公的态度。”宪宗说:“讲得好。”于是催促元义方去就任。

    夏四月,宪宗任命崔群为中书舍人。

    宪宗嘉许翰林学士崔群的正直,命令翰林学士从今以后奏事必须在取得崔群的联名签署后才能将奏疏进呈。崔群说:“翰林学士的行为,都会成为惯例。如果一定这样办,万一后来有阿谀谄媚的人担当翰林学士的长官,那么官位在下的直言就无从进献了。”于是没有接受诏命。

    五月,宪宗下诏蠲免淮南、浙江的赋税。

    宪宗对宰相说:“你们这些人屡次提到淮南、浙江地区去年发生水旱灾害,近来有一位御史从那里回来,说没有达到造成灾害的程度,这事究竟怎么样?”李绛回答说:“臣考察淮南、浙江各道奏报的文状,都说发生水旱灾害,百姓流散,请求设法安抚,那意思似乎担心朝廷加罪于他们,难道愿意没有灾情就胡说遭灾?这大约是御史想干奸邪逢迎的勾当,以讨陛下的欢心。臣希望得知发言人的姓名,加以按察,依法制裁。”宪宗说:“你说得对。国家以百姓为本,听说发生灾情,应赶快救济他们,怎能再怀疑灾情的存在!”于是命令赶快蠲免那里的赋税。宪宗曾与宰相在延英殿谈论治国之道,当时天色向晚,暑气甚重,汗水湿透了宪宗的衣服,宰相请求退下,宪宗挽留他们说:“朕进入宫廷后,只能与宫女和宦官接触相处,所以朕喜欢与你们暂且一起谈论治国的要领,一点也不觉得疲倦。”

    秋七月,宪宗将遂王李恒立为皇太子。 八月,魏博节度使田季安去世。

    魏博牙内兵马使田兴勇武有力,颇读过一些书,性情恭谨谦逊。田季安放荡而又暴虐,田兴屡次规劝进谏,田季安认为这是收揽人心,想杀田兴,没有杀成。田季安得了病,军政

    废乱,夫人元氏立其子怀谏为副大使,知军务,时年十一。召兴为都知兵马使。

    上与宰相议魏博事,李吉甫请兴兵讨之,李绛曰:“魏博不必用兵,当自归朝廷。”上意以吉甫议为然,绛曰:“两河藩镇之跋扈者,恐诸将权重而谋己,故常分兵以隶之,不使专在一人。诸将势均力敌,莫能相制,虽欲为变,莫敢先发。跋扈者恃此以为长策,然亦必常得严明主帅能制诸将之死命者以临之,然后粗能自固。今怀谏乳臭子,不能自听断,军府大权必有所归。诸将不服,怨怒必起,然则向者分兵之策,反为今日祸乱之阶矣。田氏不为屠肆则悉为俘囚,何足烦天兵哉!然彼自列将起代主帅,邻道之所深恶,不倚朝廷之援则无以自存,故臣以为不必用兵,可坐待魏博之自归也。但愿陛下按兵养威,严敕诸道选练士马,以须后敕,不过数月,必有自效于军中者矣。至时惟在朝廷应之敏速,中其机会,不爱爵禄,以赏其人。使两河藩镇闻之,恐其麾下效之以取朝廷之赏,必皆恐惧,争为恭顺矣。此所谓不战而屈人兵者也。”上曰:“善。”

    冬十月,魏博兵马使田兴请吏奉贡,诏以兴为节度使。

    田怀谏幼弱,军政皆决于家僮蒋士则,数以爱憎移易诸将,众皆愤怒。朝命久未至,军中不安。田兴晨入府,士卒

    废弛混乱,夫人元氏将自己的儿子田怀谏立为副大使,掌管军务,当时只有十一岁。并将田兴召回来担任都知兵马使。

    宪宗与宰相计议有关魏博的事宜,李吉甫请求起兵讨伐田怀谏,李绛说:“不必对魏博采取军事行动,田怀谏自然就会归顺朝廷。”宪宗认为李吉甫的意见正确,李绛说:“河南、河北骄横强暴的藩镇,担心部下诸将领职权过重,会想办法对付自己,所以通常将兵力分开,再归诸将领管辖,不让兵力专门由一人掌握。诸将领势均力敌,不能互相节制,即使想发动变乱,也不敢率先发难。骄横跋扈的藩镇仗着这种做法作为长远的计策,但也必须经常有个能控制诸将领竭尽死力效命的严明的主帅加以驾驭,才能大致巩固自己的地位。现在田怀谏是个乳臭小儿,不能自己听政断事,军府大权必然有一个归向。诸将领心中不服,必然产生怨恨,这就使以往分散兵力的策略,反而成为现今滋生祸乱的条件。即使田氏不被举家屠杀,陈尸示众,也都会成为被俘的囚徒,还用烦劳朝廷的兵马吗!然而田怀谏由众将领的一员来接替主帅的职务,正是邻道深为憎恶的局面,田怀谏不倚靠朝廷的援助就无法使自己存在下去,所以臣认为不必采取军事行动,可以坐待魏博主动归附。但愿陛下按兵不动,蓄养声威,严令各道选拔并操练兵马,以待日后的敕令,不超过几个月的时间,军中一定会出现自动效命的人。到时候,只在于朝廷敏捷迅速地做出反应,看准时机,不爱惜官爵俸禄,用来奖赏效命之人。假如河南、河北的藩镇得知这一消息,唯恐自己的部下效法魏博,以获取朝廷的奖赏,肯定都会害怕起来,争着向朝廷表示恭敬顺从。这就是所谓不用作战就使敌兵屈服的道理。”宪宗说:“讲得好。”

    冬十月,魏博兵马使田兴请朝廷任命官吏,向朝廷纳贡,宪宗下诏任命田兴为节度使。

    田怀谏幼稚弱小,军政都由家仆蒋士则决断,蒋士则屡次凭个人的爱憎调动诸将领,大家都为之愤怒。朝廷的任命许久没有送到,军中将士感到惶恐不安。田兴早晨走进军府,士兵

    大噪,环拜,请为留后。兴惊仆,久之起谓众曰:“汝肯听吾言乎?”皆曰:“惟命。”兴曰:“勿犯副大使,守朝廷法令,申版籍,请官吏,然后可。”皆曰:“诺。”兴乃杀蒋士则等十余人,迁怀谏于外。

    监军以闻,上亟召绛曰:“卿揣魏博若符契。”吉甫请遣中使宣慰,以观其变,绛曰:“今田兴奉其土地兵众,坐待诏命。不乘此际推心抚纳,必待敕使至彼持将士表来,然后与之,则是恩出于下,而其感戴之心非今日比矣。”吉甫素与枢密使梁守谦相结,守谦亦为之言,上竟遣中使张忠顺如魏。绛复上言:“朝廷恩威得失在此一举,时机可惜,奈何弃之!计忠顺之行,甫应过陕,乞明旦即降白麻,除兴节度使,犹可及也。”上欲且除留后,绛曰:“田兴恭顺如此,自非恩出不次,无以深慰其心。”上从之。忠顺未还,制命已至,兴感恩流涕,士众鼓舞。

    十一月,遣知制诰裴度宣慰魏博。

    李绛言:“魏博五十余年不沾皇化,一旦来归,不有重赏过其所望,则无以慰士卒之心,使四邻劝慕。请发内库钱百五十万缗以赐之。”宦官以为太多,上以语绛,绛曰:“田兴不贪专地之利,不顾四邻之患,归命圣朝,陛下奈何爱小费而遗大计,不以收一道人心?钱用尽更来,机事一失,不可复追。借使国家发十五万兵以取六州,期年而克之,其费岂止如此而已乎!”上悦,曰:“朕所以恶衣菲食,蓄聚

    大声喊叫,围着田兴行礼,请田兴担任留后。田兴惊惶得仆倒在地,许久才起身对大家说:“你们愿意听我的话吗?”大家都说:“听您的命令。”田兴说:“不许冒犯副大使,遵守朝廷法令,申报版图户籍,请求任命官吏,做到这些才行。”大家都说:“好。”田兴于是杀死蒋士则等十余人,让田怀谏搬出军府。

    监军上报宪宗,宪宗连忙召见李绛说:“你对魏博势态的揣测与事实吻合。”李吉甫请求派中使前去安抚,以观察事态的变化,李绛说:“现在田兴献出魏博的土地和军队,正在等待诏命。如果不趁此时机诚心抚慰接纳,一定要等敕使到魏博拿回将士的奏表,然后再任命田兴为节度使,这是恩惠来自下边,而田兴对朝廷的感激和爱戴之心就不能与现在相比了。”李吉甫一向与枢密使梁守谦互相勾结,梁守谦也为李吉甫说话,宪宗最终还是派中使张忠顺前往魏博。李绛再次进言说:“朝廷施加恩典与声威的成败在此一举,当前这一时机值得珍惜,怎能放弃!考虑张忠顺的行程,应刚过陕州,请陛下明天早晨立即下达白麻纸诏书,任命田兴为节度使,还来得及。”宪宗想暂且任命田兴为留后,李绛说:“田兴这样恭敬顺从,不破格施加恩典,自然无法深慰其心。”宪宗依言而行。张忠顺还没回朝,制命已到达魏博,田兴感恩流泪,士兵欢欣雀跃。

    十一月,宪宗派知制诰裴度安抚魏博。

    李绛进言说:“魏博五十余年没有沾润朝廷的教化,现在忽然前来归顺,如果没有超过他们所希望的重赏,就无法安慰士兵的心意,使四邻各道受到勉励,感到羡慕。请调拨内库钱一百五十万缗赐给魏博。”宦官认为太多,宪宗把这件事告知李绛,李绛说:“田兴不贪图独霸一方的好处,不顾隐伏在四邻各道的祸患,归顺本朝,陛下怎能吝惜微小的费用,反而丢掉国家大计,不拿这点钱去收揽一道的民心呢!钱用完了还会再有,一旦失去这一时机,就不能重新挽回。假如国家调集十五万兵力去攻占魏博六州,经过整整一年才攻克其地,这费用哪里只这点钱就够!”宪宗高兴地说:“朕之所以穿粗劣的衣服,吃薄味的食品,积蓄

    货财,正为欲平定四方。不然,徒贮之府库何为!”十一月,遣知制诰裴度宣慰魏博,颁赏军士,六州百姓给复一年。军士受赐,欢声如雷。成德、兖郓使者数辈见之,相顾失色,叹曰:“倔强者果何益乎!”

    度为兴陈君臣上下之义,兴听之终久不倦。请度遍行所部,宣布朝命。又奏所部缺官,请有司注拟,奉法令,输税赋,室屋僭侈者皆避不居。郓、蔡、恒遣游客间说百方,兴终不听。李师道使人谓韩弘曰:“我世与田氏约相保援,今兴非其族,又首变两河事,亦公之所恶也,我与成德合军讨之。”弘曰:“我不知利害,知奉诏行事耳。若兵北渡河,我则以兵东取曹州。”师道惧,不敢动。

    置振武、天德营田。

    李绛奏:“振武、天德左右良田可万顷,请择能吏开置营田,可以省费足食。”上从之,命度支使卢坦经度。四年之间,开田四千八百顷,收谷四千余万斛,岁省度支钱二十余万缗。

    吐蕃寇泾州。

    吐蕃数入寇,上患之。李绛言:“京西、京北始置神策镇兵,欲以备御吐蕃,使与节度使掎角相应。今则鲜衣美食,坐耗县官,每有寇至,节度使邀与俱进,则云申取中尉处分,比其得报,虏去远矣。纵有果锐之将,闻命奔赴,节度使无刑戮以相制,相视如平交,左右前却,莫肯用命。请据

    物资钱财,正是为了平定四方。否则,钱财白白储存在府库里有什么用!”十一月,宪宗派知制裴诰度前去安抚魏博,向将士颁发奖赏,宣布魏博六州百姓免除一年的赋税徭役。将士得到赏赐,欢声如雷。成德、兖郓的几个使者看见这一场景,相顾失色,叹息说:“对朝廷强硬不屈的藩镇到底有什么好处!”

    裴度向田兴讲述君臣上下的道理,田兴听了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倦意。田兴请裴度走遍自己管辖的州县,去宣布朝廷的命令。田兴还奏报部下缺少的官员,请求有关部门登录姓名,拟定官职,行使朝廷的法纪命令,向朝廷交纳赋税,过度奢华的宫室一概回避不住。郓州、蔡州、恒州派说客想方设法进行离间游说,田兴始终不肯听信。李师道让人对韩弘说:“我与田氏世代约定互相保全,彼此援助,如今田兴不是田氏家族的成员,又第一个改变河南、河北的先例,这也是您所憎恶的,我想与成德合兵讨伐田兴。”韩弘说:“我不懂你说的这些利弊得失,只知道遵照诏书办事。如果你的军队北渡黄河,我就领兵东进,攻占曹州。”李师道害怕了,没敢用兵。

    朝廷在振武、天德设置屯田。

    李绛奏称:“振武、天德周围的良田可达一万顷,请选择强干的官吏开设屯田,可以节省开支,使粮食充足。”宪宗依言而行,命度支使卢坦去经营规划。在四年时间里,开辟田地四千八百顷,收获谷物四千余万斛,每年节省度支钱二十余万缗。

    吐蕃侵犯泾州。

    吐蕃屡次侵犯内地,宪宗甚为担忧。李绛进言说:“京西、京北开始设置神策军赴镇驻守的兵马,为的是防御吐蕃,使神策军与节度使的兵马互相呼应。如今神策军鲜衣美食,白白消耗官府的物资供给,每当吐蕃到来,节度使邀请神策军与自己共同进军,神策军却说需要上报,听候神策军中尉的处理,等得到答复时,吐蕃早已远去。纵然神策军有果决勇猛的将领,接受命令就奔赴敌军,但节度使无法行使刑杀的权力来加以控制,只能视为平级交往,军队前进或退却时,他们都不肯服从命令。请根据

    所在之地割隶本镇,使号令齐一,则军威大振,虏不敢入寇矣。”上曰:“朕不知旧事如此,当亟行之。”既而神策军骄恣日久,不乐隶节度使,竟为宦者所沮而止。

    癸巳(813) 八年

    春正月,以田融为相州刺史。

    融,兴之兄也。兴幼孤,融长养而教之。兴尝于军中角射,一军莫及,融退而抶之,曰:“尔不自晦,祸将及矣。”故兴能自全于猜暴之时。

    权德舆罢。

    李吉甫、李绛数争论于上前,德舆居中,无所可否,上鄙之,故罢。

    赐田兴名弘正。 贬于頔为恩王傅。

    久留长安,郁郁不得志。有梁正言者,自言与梁守谦同宗,使其子敏赂之,求出镇。寻觉其诈,索赂不得,诱其奴支解之。事觉,素服诣阙请罪,左授恩王傅,绝朝谒,敏流雷州。

    事连僧鉴虚。鉴虚自贞元以来以财交权幸,受方镇赂遗,厚自奉养,吏不敢诘。至是,权幸争为之言,上欲释之,中丞薛存诚不可。上遣中使诣台宣旨,存诚对曰:“陛下必欲释此僧,请先杀臣,不然臣不奉诏。”上嘉而从之,杖杀鉴虚。

    征西川节度使武元衡入知政事。 夏六月,大水。

    上以为阴盛之象,出宫人二百车。

    徙受降城于天德军。

    神策军的所在地划归本镇节度使管辖,使号令统一,这样就会军威大振,吐蕃也不敢入侵了。”宪宗说:“朕不知道以往的制度竟是这个样子,应当赶快实行你的建议。”不久由于神策军骄横放纵日久,不愿意归节度使管辖,终究被宦官阻挠,没有实行。

    癸巳(813) 唐宪宗元和八年

    春正月,宪宗任命田融为相州刺史。

    田融,是田兴的哥哥。田兴幼年丧父,田融年长,抚养教育田兴。有一次田兴曾在军中比赛射箭,全军无人可比,田融回来用鞭子抽打田兴,说:“你不收敛自己的锋芒,祸事就要到来。”所以田兴能在田季安猜忌暴虐之时保全自己。

    权德舆罢相。

    李吉甫、李绛多次在宪宗面前争论,权德舆置身其间,不置可否,为宪宗轻视,所以罢相。

    宪宗为田兴赐名叫田弘正。 将于贬为恩王傅。

    于頔长期留在长安,郁郁不得志。有个叫梁正言的人,自己说与梁守谦是本家,于頔让儿子于敏贿赂梁正言,谋求离京担任节度使。不久于敏察觉梁正言纯属欺诈,要不回贿赂,就诱使梁正言的奴仆将梁正言肢解。案发后,于頔穿着白色丧服到宫门前请罪,被降职为恩王傅,不得入朝谒见,于敏流放雷州。

    事情牵连到僧人鉴虚。鉴虚自贞元年间以来,与有权受宠的奸佞之人交往,收受节度使的贿赂,使自己获得优厚的供养,吏人不敢追问。至此,有权受宠的奸佞之人争着为鉴虚讲情,宪宗想释放鉴虚,御史中丞薛存诚认为不妥。宪宗派中使到御史台宣旨,薛存诚回答说:“如果陛下一定要释放此僧,请先把臣杀了,否则臣不接受诏命。”宪宗表示嘉许,依言而行,将鉴虚杖打而死。

    宪宗征调西川节度使武元衡回朝执掌政事。 夏六月,发生严重的水灾。

    宪宗认为这是阴气满盈的物象,将二百车宫女打发出宫。

    朝廷将受降城迁移到天德军。

    先是,振武河溢,毁受降城,节度使李光进奏请修城,兼理河防。李吉甫请徙于天德故城,以避河患。李绛、卢坦以为:“受降城,张仁愿所筑,当碛口,据虏要冲,美水草,守边之利地。欲避河患,退二三里可也。天德故城僻处确瘠,烽候不相应接,虏忽唐突,势无由知,是无故而蹙国二百里也。”城使周怀义奏利害,与绛、坦同,上卒用吉甫策,以受降城骑士隶天德军。

    李绛言于上曰:“边兵徒有其数而无其实。将帅但缘私役,使聚其货财,以结权幸而已,未尝训练以备不虞,此不可不于无事之时豫留圣意也。”受降兵籍旧四百人,及天德交兵,才五十人,器械一弓而已,故绛言及之。上惊曰:“边兵乃如是其虚邪!卿曹当加按阅。”会绛罢相而止。

    秋九月,吐蕃作乌兰桥。

    初,吐蕃欲作乌兰桥,先贮材于河侧,朔方常潜遣人投之于河,终不能成。虏知节度王佖贪,先厚赂之,然后并力成桥,仍筑月城守之,自是朔方御寇不暇。

    冬十月,回鹘击吐蕃。 振武军乱,逐其节度使李进贤。

    振武节度使李进贤不恤士卒,使牙将杨遵宪将五百骑趣东受降城以备回鹘,士卒还攻进贤,进贤奔静边军。

    诏以张煦为振武节度使,将夏州兵二千赴镇,诛乱者二百余人。贬进贤为通州刺史,监军骆朝宽坐纵乱者杖八十,配役定陵。

    在此之前,振武一带黄河泛滥,冲毁受降城,振武节度使李光进奏请修筑受降城,同时治理黄河堤防。李吉甫请求将受降城迁移到天德军故城,以避免黄河的危害。李绛、卢坦认为:“受降城,是张仁愿修筑的,地处大漠的出口,占据着控制异族的交通要冲,水草丰美,是守卫边疆的好地方。要避免黄河的危害,后退两三里就行了。天德军故城处于荒远之地,地质瘠薄多石,烽火台示警告急时,不能互相呼应,异族忽然前来横冲直撞,势必无从得知,这是无故使国家减缩二百里的土地。”受降城使周怀义奏陈利弊得失,与李绛、卢坦意见相同,但宪宗最终还是采用李吉甫的计划,将受降城的骑兵隶属于天德军。

    李绛对宪宗说:“边疆的军队空有数额,实际没有那么多兵员。将帅只知通过私自役使士兵,积聚物资钱财,用来结交有权得宠的奸佞之徒,从不进行训练以防意外事件的发生,这种情形不能不在没有事端时请陛下预先留意。”受降城士兵名册原有四百人,及至向天德军移交兵员时,只有五十人,军用器具只有一张弓而已,所以李绛提到此事。宪宗惊讶地说:“边境的兵力竟然如此空虚吗!你们应当加以按察。”适值李绛罢相,就没有兑现。

    秋九月,吐蕃架设乌兰桥。

    起初,吐蕃准备架设乌兰桥,预先在黄河岸边储存木材,朔方军经常暗中派人把木材扔进黄河,乌兰桥始终没有建成。吐蕃知道节度使王佖贪财,先重加贿赂,然后全力架起乌兰桥,还修筑新月形的城墙加以守卫,从此朔方只能忙于抵御吐蕃。

    冬十月,回鹘攻打吐蕃。 振武军哗变,驱逐本镇节度使李进贤。

    振武节度使李进贤不体恤士兵,派牙将杨遵宪带领五百名骑兵奔赴东受降城去防备回鹘,士兵折回来攻打李进贤,李进贤逃奔静边军。

    宪宗下诏任命张煦为振武节度使,带领夏州的两千名士兵前往振武就任,张煦处死哗变者二百余人。宪宗将李进贤贬为通州刺史,监军骆朝宽因纵容哗变者杖责八十,发配到定陵服役。

    甲午(814) 九年

    春正月,李绛罢为礼部尚书。

    上尝谓宰相曰:“卿辈当为朕惜官,勿用之私亲故。”李吉甫、权德舆皆谢不敢,李绛曰:“崔祐甫有言:‘非亲非故,不谙其才。’谙者尚不与官,不谙者何敢复与?但问其才器与官相称否耳。若避亲故之嫌,使圣朝亏多士之美,此乃偷安之臣,非至公之道也。苟所用非其人,则朝廷自有典刑,谁敢逃之?”上以为然。

    又尝问绛:“人言外间朋党太盛,何也?”李绛对曰:“自古人君所盛恶者,莫若朋党,故小人谮君子者,必曰朋党,盖言之则可恶,寻之则无迹。以此目之,则天下之贤人君子无能免者,此东汉之所以亡也,愿陛下深察之。夫君子固与君子合,岂可必使之与小人合,然后谓之非党邪!”绛屡以疾辞位,至是遂罢。

    以吐突承璀为神策中尉。

    初,上欲相绛,先出吐突承璀为淮南监军。至是,召还承璀,复以为左神策中尉。

    夏五月,复置宥州。

    李吉甫奏:“开元中置宥州以领降户,宝应以来,因循遂废。今请复之,以备回鹘、抚党项。”上从之。先是,回鹘屡请昏,朝廷以费广未许。李绛言:“回鹘凶强,不可无备。淮西穷蹙,事要经营。万一北边有警,则非步骑数万不足抗御,而淮西遗丑复延岁月之命,为国家费,岂特降主之比哉!”上不听。

    甲午(814) 唐宪宗元和九年

    春正月,李绛罢免为礼部尚书。

    宪宗曾对宰相说:“你们应当替朕珍惜官位,不要用来偏袒亲戚故旧。”李吉甫、权德舆都说没有那样的胆量。李绛说:“崔祐甫说过:‘既不是亲属又不是故交,就无法了解他的才干。’对自己了解的人尚且不能授以官职,对不了解的人怎么敢授以官职?只需衡量一个人的才能器识与所授官职是否相称而已。假如回避亲戚故旧的嫌疑,使本朝少了人才济济的局面,这就是苟且偷安的臣下,不符合大公无私的原则。如果任用的人不合适,那么朝廷自有刑罚,谁敢逃呢?”宪宗认为他说的对。

    宪宗又曾问李绛说:“人们说外面朋党太严重了,为什么?”李绛回答说:“自古以来,人君特别憎恶的,莫过于朋党,所以小人诬陷君子,一定称之为朋党,这是因为提到朋党就使人厌恶,追查起来却没有痕迹。以朋党看待别人,那么天下的贤人君子都不能逃脱这一指责,而这正是东汉灭亡的原因,希望陛下深入考察。君子当然与君子相合,难道一定使君子与小人相合,然后才能说君子没有朋党吗!”李绛屡次因病要求辞去宰相的职位,到这时终被罢免。

    宪宗任命吐突承璀为神策中尉。

    起初,宪宗想任命李绛为宰相,先将吐突承璀外放为淮南监军。到这时,宪宗召回吐突承璀,又任命他为左神策中尉。

    夏五月,朝廷重新建置宥州。

    李吉甫上奏说:“开元年间建置宥州以统领降户,宝应年间以来,由于墨守旧法,宥州随即撤销。现在请重新建置宥州,以防御回鹘、安抚党项。”宪宗依言而行。此前,回鹘屡次请求通婚,朝廷因开支很大没有答应。李绛进言说:“回鹘凶猛强悍,不能不加防备。淮西形势窘困,需要筹措规划。万一北部边疆有警,那么没有数万步兵、骑兵就难以抵御,淮西的残余小丑又能苟延残喘一些时间,成为国家开支的负担,岂是仅仅下嫁公主的费用能相比的!”宪宗不听劝告。

    六月,以张弘靖同平章事。 秋七月,以岐阳公主适司议郎杜悰。

    翰林学士独孤郁,权德舆之婿也。上曰:“德舆得婿郁,我反不及邪!”先是,尚主皆取勋戚之家,上始命宰相选公卿子弟可居清贯者。诸家多不愿,惟杜佑孙悰不辞,遂以悰尚岐阳公主。公主,上长女,郭妃所生也,有贤行。杜氏大族,尊行不翅数十人,公主卑委怡顺,一同家人礼度,二十余年,人未尝以丝发间指为贵骄。始至,则与悰谋曰:“上所赐奴婢卒不肯穷屈,奏请纳之,悉自市寒贱可制指者。”自是闺门落然,不闻人声。

    闰月,彰义节度使吴少阳卒。

    少阳在蔡州,阴聚亡命,抄掠寿州茶山以实其军。既死,其子元济匿丧,自领军务。

    初,少阳闻吴武陵名,请为宾友,武陵不答。至是,以书喻元济曰:“人情一也,足下反天子,部曲亦欲反足下,易地而处,则情可知矣。”少阳判官苏兆、杨元卿、大将侯惟清皆劝少阳入朝,元济杀兆,囚惟清。元卿先奏事在长安,具以淮西虚实及取元济之策告吉甫,元济杀其妻子,而以董重质为谋主。

    李吉甫言于上曰:“淮西非如河北,四无党援,而国家常宿数十万兵以备之,劳费不支。失今不取,后难图矣。”上将讨之,张弘靖请先为少阳辍朝、赠官,遣使吊赠,待其有不顺之迹,然后加兵。上从之,遣工部员外郎李君何吊祭。不得入而还。

    六月,宪宗任命张弘靖为同平章事。 秋七月,宪宗将岐阳公主嫁给司议郎杜悰。

    翰林学士独孤郁,是权德舆的女婿。宪宗说:“权德舆能让独孤郁当女婿,我反而赶不上权德舆吗!”此前,公主下嫁都找皇家内外亲族及功臣子弟,宪宗开始命宰相挑选可以置身清流的公卿子弟。不过各家多不愿意,只有杜佑的孙子杜悰没有推辞,于是让杜悰娶了岐阳公主。岐阳公主,是宪宗的长女,为郭德妃所生,品行贤淑。杜氏是大族,行辈高的不只数十人,岐阳公主谦卑随和,一概采用家人的礼数,二十余年间,人们从没有因丝毫的隔阂而指责她恃贵骄慢。才到杜家时,岐阳公主就与杜悰商量说:“皇上赐给的奴婢终究不肯听使唤,可以奏请收回,一概由自己去买出身低微、可以指使的奴婢。”从此闺阁门户清静,听不见说话的声音。

    闰八月,彰义节度使吴少阳去世。

    吴少阳在蔡州,暗中聚集逃亡的罪犯,抢劫寿州茶山以充实军需。吴少阳死后,其子吴元济隐瞒死讯,由自己统领军务。

    起初,吴少阳听说吴武陵很有名望,就邀请吴武陵当自己的宾友,吴武陵不做答复。到这时,吴武陵写信开导吴元济说:“人情都一样,您反叛皇上,部下也要反叛您,换到对方的角度看问题,情况很清楚。”吴少阳的判官苏兆、杨元卿、大将侯惟清都劝吴少阳进京朝见,吴元济杀死苏兆,囚禁侯惟清。事前,杨元卿在长安奏事,将淮西的情况和捉拿吴元济的计策一一告知李吉甫,吴元济杀了杨元卿的妻子儿女,而让董重质充当主谋人。

    李吉甫向宪宗进言说:“淮西与河北不同,周围没有同伙的援助,而国家经常屯驻数十万军队加以防备,耗费人力物力,难以支撑下去。错过现在攻取吴少阳的时机,以后就难以对付了。”宪宗准备讨伐吴少阳,张弘靖请求先为吴少阳停止上朝、追赠官爵,派使者吊赠,等吴元济做出对朝廷不恭的事来,然后以武力相加。宪宗依言而行,派工部员外郎李君何前去吊唁祭奠。李君何无法进入淮西,只好回朝。

    以乌重胤为汝州刺史。

    李吉甫以为:“汝州扞蔽东都,而河阳宿兵本以制魏博。今田弘正归顺,则河阳为内镇,不应屯重兵以示猜阻。”以乌重胤兼汝州刺史,使徙镇之。加弘正检校右仆射,赐其军钱二十万缗。弘正曰:“吾未若移河阳军之为喜也。”

    冬十月,李吉甫卒。 十二月,以韦贯之同平章事。

    乙未(815) 十年

    春正月,吴元济反,制削其官爵,发兵讨之。

    吴元济纵兵侵掠,及东畿,制削其官爵,发十六道兵讨之,又诏鄂岳观察使柳公绰以兵五千授安州刺史李听,讨元济。公绰曰:“朝廷以吾书生,不知兵邪!”即奏请自行,许之。至安州,署听都知兵马使,选卒六千属之,戒曰:“行营之事,一决都将。”听感恩畏威,如出麾下。公绰号令整肃,区处军事,诸将皆服。士卒在行营者,厚给其家;妻淫泆者,沉之于江。士卒皆喜,故每战皆捷。公绰所乘马踶杀圉人,公绰命杀马以祭之。

    三月,以柳宗元为柳州刺史,刘禹锡为连州刺史。

    王叔文之党十年不量移,执政有怜其才欲渐进之者,悉召至京师。谏官争言其不可,上亦恶之,皆以为远州刺史,宗元得柳州,禹锡得播州。宗元曰:“播州非人所居,而梦得亲在堂,万无母子俱往理。”欲请于朝,以柳易播。中丞

    宪宗任命乌重胤为汝州刺史。

    李吉甫认为:“汝州起护卫东都洛阳的作用,而在河阳屯驻军队本来是为了控制魏博。现在田弘正归顺朝廷,那么河阳成了内地的军镇,不应驻扎重兵以显示对魏博的猜疑。”宪宗任命乌重胤为汝州刺史,让他改为镇守汝州。宪宗又加封田弘正为检校右仆射,向魏博军赐钱二十万缗。田弘正说:“这还不如迁移河阳驻军使我高兴呢。”

    冬十月,李吉甫去世。 十二月,任韦贯之为同平章事。

    乙未(815) 唐宪宗元和十年

    春正月,吴元济反叛,宪宗颁布制书削去他的官爵,发兵讨伐。

    吴元济纵容军队侵扰劫掠,到了东都洛阳周围地区,宪宗颁布制书削去吴元济的官职爵位,征调十六道的军队前去讨伐他,又下诏命鄂岳观察使柳公绰将五千士兵拨给安州刺史李听,让李听讨伐吴元济。柳公绰说:“朝廷认为我是书生,不懂用兵吗?”就上奏请求亲自前去,宪宗答应了他。到达安州后,柳公绰署任李听为都知兵马使,挑选出六千名士兵交给李听,告诫说:“有关行营的事务,都由都将决定。”李听感激柳公绰的恩德,畏惧柳公绰的威严,就像柳公绰的部下一样。柳公绰号令整肃,处理军旅事务,诸将领无不佩服。对身在行营的士兵发给家人丰厚的物品,士兵的妻子纵欲放荡的,便沉入长江淹死。士兵都很高兴,所以每次作战都取得胜利。柳公绰所骑的马将养马人踢死,柳公绰命令杀马祭奠养马人。

    三月,宪宗任命柳宗元为柳州刺史,刘禹锡为连州刺史。

    王叔文一党十年没有酌情迁官,有执政官员爱他们的才识想逐渐提拔他们,主张把他们全部召回京城。谏官争着说这种做法不妥,宪宗也讨厌他们,把他们一概任命为偏远地区各州刺史,柳宗元得任柳州刺史,刘禹锡得任播州刺史。柳宗元说:“播州不是人居住的地方,而刘禹锡的母亲尚在高堂,绝没有母子同去的道理。”想向朝廷请求,让自己由柳州改任播州。御史中丞

    裴度亦以禹锡母老为上言,上曰:“为人子,不自谨,贻亲忧,此则重可责也。”度曰:“陛下方侍太后,恐禹锡在所宜矜。”上良久乃曰:“朕所言以责为子者耳,然不欲伤其亲心。”退谓左右曰:“裴度爱我终切。”禹锡得改连州。

    宗元善为文,尝作《梓人传》曰:“梓人不执斧斤刀锯之技,专以寻引、规矩、绳墨度材视制,指麾众工各趋其事,不胜任者退之,大厦既成,则独名其功。犹相天下者立纲纪,整法度,择天下之士,使称其职,能者进之,不能者退之,万国既理,而谈者独称伊、傅、周、召,其百官执事之勤劳不得纪焉。或者不知体要,炫能矜名,亲小劳,侵众官,听听于府庭,而遗其大者远者,是不知相道者也。”

    又作《种树郭橐驼传》曰:“橐驼善种树,其言曰:‘凡木之性,其根欲舒,其土欲故。既植之,勿动勿虑,去不复顾,则其天全而性得矣。他人不然,根拳而土易,爱之太恩,忧之太勤,旦视而暮抚之,甚者爪其肤以验其生枯,摇其本以观其疏密,而木之性日以离矣。虽曰爱之,其实害之,故不我若也。’长人者好烦其令,若甚怜焉,而卒以祸之,亦犹是已。”

    田弘正遣其子布将兵助讨淮西。 盗焚河阴转运院。

    李师道数上表请赦吴元济,上不从。师道使大将将二千人趣寿春,声言助官军,实以援元济也。

    裴度也就刘禹锡的母亲年事已高向宪宗进言,宪宗说:“身为人子,自己不谨慎行事,给亲人带来忧患,这正是甚可责难的地方。”裴度说:“陛下正在侍候太后,恐怕对刘禹锡任官所在地的情形也应予以怜悯。”宪宗过了许久才说:“朕说的是责备做儿子这一方面的,但不想使他母亲伤心。”退朝后,宪宗对身边的人说:“到底是裴度对朕爱得深切。”刘禹锡终于得以改派连州。

    柳宗元善于写文章,曾写了一篇《梓人传》讲道:“有位木匠不做斧砍刀锯这一类手艺活,专门用长尺、圆规、方尺、墨斗审度木料的用场,指挥众多的木工各自去干自己的活计,谁不胜任就辞退谁,大厦建成后,只以这位木匠的名字记载事功。这犹如担任天下宰相的人建立纲纪,整饬法令制度,选拔天下的人,使他们各称其职,提升有能力的人,屏退没有能力的人,全国各地得到治理后,谈论此事的人唯独称赞伊尹、傅说、周公、召公等宰相,那些百官办事的辛勤劳苦却得不到记载。有些宰相不识大体,夸耀才能与名望,侵犯百官的职责,在官署里吵吵嚷嚷地争论不休,却将重大而长远的方略遗落无存,这是不懂为相之道。”

    柳宗元又写了一篇《种树郭橐驼传》,讲道:“郭橐驼善于种树,他说过:‘大凡树的本性,树根喜欢舒展,喜欢陈泥。已经种好了,不要挪动不必担心,离开后不用再去看管,那么树的天性就得以保全。别人并非如此,他们使树根拳曲在一起,还要更换新土,对树爱得太切,担心过多,早晨去察看晚上去抚摸,更严重的是划破树皮去查看它成活与否,摇晃树干去观察枝叶是疏是密,而树木的本性却日见脱离。虽然说是爱护树,实际却是损害树,所以别人种树都比不上我。’当长官的喜欢频频发号施令,好像对百姓非常怜悯,最终却给百姓带来祸殃,也是这个道理。”

    田弘正派他的儿子田布领兵协助讨伐淮西。 盗贼火烧河阴转运院。

    李师道多次上表请求赦免吴元济,宪宗不同意。李师道派大将带领两千人奔赴寿春,声称帮助官军,实际是援助吴元济。

    师道素养刺客奸人数十人,说师道曰:“用兵所急,莫先粮储。今河阴院积江、淮租赋,请潜往焚之,因劫东都,焚宫阙,亦救蔡一奇也。”师道从之,遣攻河阴转运院,烧钱帛三十余万缗匹,谷三万余斛。人情恇惧,多请罢兵,上不许。

    夏五月,遣御史中丞裴度宣慰淮西行营。

    诸军讨淮西久未有功,上遣裴度诣行营宣慰,察用兵形势。度还,言淮西必可取之状,且曰:“观诸将惟李光颜勇而知义,必能立功。”既而光颜数败贼军,上以度为知人。知制诰韩愈亦言:“淮西三小州,残弊困剧之余,而当天下之全力,其破败可立而待。然所未可知者,在陛下断与不断耳。”因言:“诸道发兵各二三千人,势力单弱,心孤意怯,难以有功。环贼诸州壤地连接,村落百姓悉有兵器,习于战斗,识贼深浅,皆愿自备衣粮,保护乡里。若令召募,立可成军。乞悉罢诸道军,募土人以代之。”

    六月,盗杀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武元衡,击裴度伤首。

    上悉以兵事委武元衡。师道客曰:“天子所以锐意诛蔡者,元衡赞之也,请密往刺之。元衡死,则他相不敢主其谋,争劝天子罢兵矣。”师道资给遣之。

    王承宗亦遣牙将尹少卿奏事,且诣中书为元济游说,辞指不逊,元衡叱出之,承宗又上书诋元衡。至是,元衡入朝,有贼自暗中射杀之,取其颅骨而去。又击裴度伤首,坠沟中,京城大骇。于是诏宰相出入加金吾骑士,张弦露刃以卫之。

    李师道平时豢养数十名刺客和奸人,这些人劝李师道说:“用兵急切需要的,以粮食储备居首。现在河阴转运院存放着江淮地区的赋税,请暗中前去烧掉,趁机劫掠东都,火烧宫廷,也算营救蔡州的一个奇计了。”李师道依言而行,派这些人攻打河阴转运院,烧掉钱帛三十余万缗匹,粮食三万余斛。人们感到恐慌不安,多请求停止用兵,宪宗没有答应。

    夏五月,宪宗派御史中丞裴度前往淮西行营抚慰将士。

    各军讨伐淮西长期毫无建树,宪宗派裴度前往淮西行营进行抚慰,察看用兵形势。裴度回朝后,讲了一定能战胜淮西的情形,并且说:“我看诸将领中只有李光颜骁勇善战,深明大义,一定能建立功勋。”不久李光颜多次打败敌军,宪宗认为裴度知人。知制诰韩愈也进言说:“淮西申、光、蔡三个小州,正当残灭破败、困顿艰难的末路,却面临天下的全力讨伐,他们的毁灭指日可待。而人们还不清楚的因素,就在于陛下能不能做出决断。”于是便说:“各道分别派出两三千人的兵力,声势微弱,力量单薄,将士感到孤单,怀有怯意,难以成功。环绕敌军各州与敌军疆壤连接,村庄百姓都有武器,习惯当兵打仗,了解敌军的虚实,都愿意自备衣服和口粮,保护家乡。如果让人召募这些百姓,立刻可以组成军队。请将各道军队全部撤走,募集当地百姓取而代之。”

    六月,盗贼杀死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武元衡,打伤裴度的头部。

    宪宗把兵事全部交给武元衡处理。李师道豢养的宾客说:“天子之所以坚决诛讨淮西,是由于武元衡赞成其事,请暗中前去刺杀他。武元衡一死,其他宰相不敢主持讨伐淮西的计划,就会争着劝天子停止用兵了。”李师道发给盘资,打发该人前去。

    王承宗也派牙将尹少卿入朝奏事,并到中书省替吴元济游说,措辞很不谦恭,武元衡将尹少卿呵斥出去,王承宗又上书诋毁武元衡。到这时,武元衡去上朝,有一个歹徒在暗中将他射死,砍下他的头颅带走。歹徒又打伤裴度的头部,裴度跌进水沟,京城大为惊骇。于是宪宗下诏让宰相外出时加派金吾骑士,张弓搭箭,露出兵器,保卫她。

    贼遗纸于金吾、府县曰:“毋急捕我,我先杀汝。”故捕贼者不敢甚急。兵部侍郎许孟容见上言:“自古未有宰相横尸路隅而盗不获者,此朝廷之辱也。”因涕泣。又诣中书挥涕言:“请奏起裴中丞为相,大索贼党。”于是诏中外搜捕,购赏甚厚。王士则告承宗遣卒张晏所为,捕得鞫之,并出承宗表,诏议其罪,晏等具服。张弘靖以为疑,屡言之,上不听,竟诛之,而师道客潜遁去。

    以裴度同平章事。

    度病疮,卧二旬,诏以卫兵宿其第,中使问讯不绝。或请罢度官以安恒、郓之心,上怒曰:“若罢度官,是奸谋得成,朝廷无复纲纪。吾用度一人,足破二贼。”遂以度为相。度言:“淮西,腹心之疾,不得不除。且朝廷业已讨之,两河跋扈者将视此为高下,不可中止。”上以为然,悉以用兵事委度,讨贼愈急。初,德宗多猜忌,朝士有相过从者,金吾皆伺察以闻,宰相不敢私第见客。度奏:“今寇盗未平,宰相宜招延四方贤才,与参谋议,请于私第见客。”许之。

    秋七月,灵武节度使李光进卒。

    光进与弟光颜友善。光颜先娶,其母委以家事。母卒后,光进乃娶,光颜使其妻奉管钥,籍财物,归于其姒。光进反之曰:“新妇逮事先姑,先姑命主家事,不可易也。”因相持而泣。

    歹徒在金吾卫和府县留下纸条说:“别急着抓我,否则我先杀了你。”所以捉拿歹徒的人不敢操之过急。兵部侍郎许孟容觐见宪宗说:“自古没有宰相横尸路旁却抓不到歹徒的先例,这一事件是朝廷的耻辱。”于是哭泣起来。许孟容又前往中书省抹着眼泪说:“请奏请起用裴度中丞为宰相,彻底搜索歹徒一伙。”于是宪宗下诏命令在朝廷内外进行搜捕,悬赏条件非常优厚。王士则告发说,这是王承宗派士卒张晏干的,朝廷予以逮捕审讯,并出示王承宗的表章,下诏议定其罪,张宴等人全都认罪。张弘靖认为此事可疑,屡次进言,宪宗不听,最终处死了张宴等人,而李师道的宾客却暗中逃走。

    宪宗任命裴度为同平章事。

    裴度创口不愈,卧病二十天,宪宗下诏派卫兵住在他的府第中,中使的问候从未间断。有人请求免去裴度的官职,好使恒州王承宗、郓州李师道放心,宪宗生气地说:“如果免去裴度的官职,等于奸谋得逞,朝廷再没有法度可言。我任用裴度一个人,足以打败王承宗和李师道两个人。”于是任命裴度为宰相。裴度进言说:“淮西,是心腹之患,不能不加以根除。而且朝廷已经讨伐淮西,河南、河北骄横强暴的藩镇都根据这一战事来决定对朝廷的态度,所以战事不能半途而废。”宪宗认为言之有理,把用兵之事都交给裴度处理,对吴元济的讨伐更加急切。起初,德宗往往猜忌臣下,对于互相有所往来的朝臣,金吾卫一概侦察上报,宰相不敢在私宅会客。裴度上奏说:“现在寇盗还没平定,宰相应当招揽各地的贤才,与之参与谋划,请允许在私宅会客。”宪宗答应了他。

    秋七月,灵武节度使李光进去世。

    李光进与弟弟李光颜关系和睦。李光颜娶妻在先,母亲把家事交给李光颜的妻子掌管。母亲去世后,李光进也娶了妻子,李光颜让自己的妻子奉管锁钥,登录好财物,交给嫂子。李光进送回锁钥和账簿,说:“弟媳赶上了事奉已故的婆婆,婆婆让他主持家事,不能换人。”于是两人相抱哭泣。

    诏绝王承宗朝贡。 八月朔,日食。 李师道遣兵袭东都,捕得伏诛。

    李师道置留后院于东都,潜内兵数百人,谋焚宫阙,纵兵杀掠。其小卒诣留守吕元膺告变,元膺发兵围之。贼众突出,望山而遁,都城震骇。时留兵寡弱,元膺坐皇城门,部分指使,意气自若,都人赖以安。

    东都西南皆高山深林,民不耕种,专以射猎为生,人皆趫勇,谓之山棚。元膺设重购以捕贼。数日,有山棚遇贼,走召其侪,引官军共围获之。按验得其魁,乃中岳寺僧圆净。为师道买田伊阙、陆浑山间,以舍山棚而衣食之。捕获伏诛,党与死者凡数千人。留守将及驿卒数人,皆受其职名。元膺鞫圆净党与,始知杀武元衡者乃师道也。元膺密以闻,上业已讨王承宗,不复穷治。

    九月,以韩弘为淮西诸军都统。

    初,上以严绶在河东所遣裨将多立功,故使镇襄阳,且督诸军讨淮西。绶无它材能,但倾府库以赉士卒,赂宦官以结声援,拥众经年,无尺寸功。裴度屡言其军无政,乃以韩弘为诸军都统。

    弘亦欲倚贼自重,不愿淮西速平。时李光颜战最力,弘欲结之,举大梁城索得一美妇人,容色绝世,遣使遗之。光颜乃大飨将士,谓使者曰:“战士数万皆弃家远来,冒犯白刃,光颜何忍独以声色自娱悦乎!”因流涕,坐者皆泣。乃即席厚赠使者,并妓返之,曰:“为光颜多谢相公,光颜以身许国,誓不与逆贼同戴日月,死无二矣。”

    宪宗下诏不再让王承宗入朝进贡。 八月初一,发生日食。李师道派兵袭击东都洛阳,其党羽被抓获处死。

    李师道在东都洛阳设置留后院,暗中安插士兵数百人,企图火烧宫廷,纵兵杀掠。李师道的小卒到留守吕元膺处报告发生变故,吕元膺派兵包围李师道的留后院。贼众冲出,向山地逃去,东都震惊恐骇。当时,留守东都的军队人少势弱,吕元膺坐在皇城门前,指挥部署,态度镇静自如,东都的人们赖以安定下来。

    东都洛阳西南都是高山深林,山民不从事农业,专门以打猎为生,人人却矫捷勇猛,被称为山棚。吕元膺悬赏重金,捉拿贼人。数日后,有一个山棚遇到贼人,便跑去叫了同伴,带领官军共同将贼人包围捉获。经审讯核实,找出了贼人的首领,竟是中岳寺的僧人圆净。圆净为李师道在伊阙、陆浑的山间购买田地,为山棚提供住处和衣食。圆净被抓获处死,死去的党羽共有几千人。留守将领以及驿卒数人,都接受了李师道的职名。吕元膺审讯圆净的党羽,才知道杀害武元衡的主谋是李师道。吕元膺秘密上报,而宪宗已经讨伐王承宗,所以不再彻底查办李师道。

    九月,宪宗任命韩弘为淮西诸军都统。

    起初,宪宗认为严绶在河东派出的副将有许多人建立功勋,所以派严绶镇守襄阳,并督促各军讨伐淮西。严绶没有别的才能,只是竭尽库存物资以赏赐士兵,贿赂宦官以结成互相声援的关系,掌握众多的兵员达一年之久,没有任何功劳。裴度屡次说严绶治军无方,宪宗才任命韩弘为诸军都统。

    韩弘也想借助敌军加强自己的地位,不愿意迅速平定淮西。当时李光颜作战最为出力,韩弘想拉拢李光颜,在整个大梁城找到一个美妇人,容色绝世,打发使者送给李光颜。李光颜于是大宴将士,对使者说:“数万名战士都离家远道而来,在雪亮的兵器间冲杀,我怎么忍心一个人以娇声美色自娱!”于是流下眼泪,在座的人也都哭泣起来。李光颜于是就在席间赠给使者许多礼物,连同那女人也退还给他,说:“替我多谢韩相公,我以身许国,发誓不与逆贼共存于世间,死无二心!”

    冬十月,盗焚柏崖仓。十一月,焚献陵寝宫、永巷。吐蕃请互市,许之。 十二月,河东节度使王锷卒。

    锷家奴告锷子稷匿所献家财,上命遣中使检括。裴度谏曰:“臣恐诸将帅以身后为忧。”上遽止使者,以二奴付京兆,杖杀之。

    丙申(816) 十一年

    春正月,张弘靖罢为河东节度使。

    王承宗纵兵四掠,幽、沧、定三镇皆苦之,争上表请讨承宗,上欲许之。弘靖以为:“两役并兴,恐国力不支。请并力平淮西,乃征恒冀。”上不为之止,弘靖乃求罢,从之。

    翰林学士钱徽、知制诰萧俛罢。

    时群臣请罢兵者众,上患之,故黜徽、俛,以警其余。

    制削王承宗官爵,发兵讨之。

    韦贯之屡请先取吴元济,后讨承宗,曰:“陛下不见建中之事乎?始于讨魏及齐,而蔡、燕、赵皆应之,卒致朱泚之乱。由德宗不能忍数年之愤,欲太平之速成故也。”上不听。诸军讨王承宗者互相观望,独昭义节度使郄士美引精兵压其境,大破承宗之众于柏乡。

    盗断建陵门戟。 二月,吐蕃赞普死。

    新赞普可黎足立。

    以李逢吉同平章事。 南诏劝龙晟为其下所杀。

    劝龙晟淫虐不道,其臣王嵯巅弑之,立其弟劝利。

    冬十月,盗贼放火烧了柏崖仓。十一月,盗贼放火烧了献陵的寝宫和永巷。 吐蕃请求双方进行贸易,得到许可。 十二月,河东节度使王锷去世。

    王锷的家奴告发王锷的儿子王稷隐瞒进献的家财,宪宗命令派中使核查。裴度进谏说:“臣恐怕诸将帅为自己身后的事情担忧。”宪宗连忙制止使者,把两个家奴交付京兆府治罪,杖打而死。

    丙申(816) 唐宪宗元和十一年

    春正月,张弘靖罢免为河东节度使。

    王承宗纵容军队四处掳掠,幽、沧、定三镇都被搅扰得困苦不堪,争着上表请求讨伐王承宗,宪宗想答应这一请求。张弘靖认为:“讨伐吴元济与王承宗两项战事同时进行,恐怕国力难以支撑。请合力平定淮西,再去征讨恒冀。”宪宗没有因此停止讨伐王承宗,于是张弘靖要求免职,宪宗照准。

    翰林学士钱徽、知制诰萧俛解除翰林院的职务。

    当时,请求停止用兵的朝臣很多,宪宗深为忧虑,所以贬黜钱徽和萧俛,以警告其余的人。

    宪宗颁布制书削除王承宗的官职爵位,发兵前去讨伐他。

    韦贯之屡次请求先攻打吴元济,后讨伐王承宗,说:“陛下没看见建中年间的往事吗?德宗由讨伐魏博田悦和淄青李纳开始,申蔡李希烈、卢龙朱滔、恒冀王武俊都响应田悦和李纳,终于导致朱泚的变乱。这是由于德宗不能把愤怒隐忍几年,想迅速达成太平盛世的缘故。”宪宗不肯听从。讨伐王承宗的各军互相观望,只有昭义节度使郄士美带领精兵进逼恒冀辖境,在柏乡大破王承宗的兵众。

    盗贼折断建陵门前的棨戟。 二月,吐蕃赞普去世。

    新赞普可黎足即位。

    宪宗任命李逢吉为同平章事。 南诏劝龙晟被臣属杀死。

    劝龙晟荒淫暴虐,不施德政,其臣属王嵯巅将他杀死,改立其弟劝利。

    三月,皇太后崩。 夏四月,以司农卿皇甫镈判度支。

    镈始以聚敛得幸。

    五月,李光颜、乌重胤败淮西兵于陵云栅。 六月,唐邓节度使高霞寓大败于铁城。

    时诸将讨淮西者胜则虚张杀获,败则匿之。至是,大败不可掩,始上闻,中外骇愕。宰相入见,将劝罢兵,上曰:“胜负兵家之常。今但当论用兵方略,察将帅之不胜任者易之,兵食不足者助之耳,岂得以一将失利,遽议罢兵邪!”于是独用裴度之言,他人言罢兵者亦稍息矣。

    秋七月,贬高霞寓,以袁滋为彰义节度使。 八月,韦贯之罢为吏部侍郎。

    贯之性高简,好甄别流品,又数请罢兵,故罢。

    葬庄宪皇后。 九月,饶州大水。

    漂失四千七百户。

    李光颜、乌重胤拔陵云栅。 加李师道检校司空。

    李师道闻拔陵云而惧,诈请输款。上以力未能讨,加检校司空。

    冬十一月,以柳公绰为京兆尹。

    公绰初赴府,有神策小将跃马冲其前导,公绰驻马,杖杀之。明日,入对,上怒诘之,对曰:“京兆为辇毂师表。今视事之初,而小将敢尔唐突,此乃轻陛下诏命,非独慢臣也。臣知杖杀无礼之人,不知其为神策军将也。”上曰:“何不奏?”对曰:“臣职当杖之,不当奏。”上退谓左右曰:“汝曹须作意,此人朕亦畏之。”

    三月,皇太后去世。 夏四月,宪宗任命司农卿皇甫镈判度支。

    皇甫镈因搜刮财货开始得宠。

    五月,李光颜、乌重胤在陵云栅打败淮西军。 六月,唐邓节度使高霞寓在铁城大败。

    当时讨伐淮西的将领们打了胜仗便凭空夸大杀伤俘获的数额,打了败仗便隐瞒实情。到这个时候,巨大的失败无法掩盖,这才向宪宗奏报,朝廷内外都很惊愕。宰相入朝进见,准备劝宪宗停止用兵,宪宗说:“胜败乃兵家常事。现在只应当讨论用兵的方略,察明不胜任的将帅加以撤换,发现军粮不足的情况给予提供帮助,怎么能够因为一个将领失利了,就忙着商量停止用兵呢!”于是只采用裴度的意见,其他人主张停止用兵的舆论也逐渐平息了。

    秋七月,宪宗将高霞寓贬官,任命袁滋为彰义节度使。 八月,韦贯之罢免为吏部侍郎。

    韦贯之性情清高孤傲,喜欢鉴别官员的类别,又数次请求停止用兵,所以予以罢免。

    宪宗安葬庄宪皇后。 九月,饶州发生严重的水灾。

    淹没冲散四千七百户人家。

    李光颜、乌重胤攻克陵云栅。 宪宗加封李师道为检校司空。

    李师道因得知官军攻克陵云栅而恐惧,假装请求归附。宪宗认为讨伐他的力量尚不具备,便加封他为检校司空。

    冬十一月,宪宗任命柳公绰为京兆尹。

    柳公绰刚到京兆府上任,有一个神策军的下级将官跃马冲撞开路的仪仗,柳公绰止住坐骑,将他杖打而死。第二天,柳公绰入朝奏对,宪宗生气地责问他,柳公绰回答说:“京兆尹是京城的表率。现在我刚就任,一个下级将官就敢这样横冲直撞,这是轻视陛下的诏命,不只是轻慢了臣。臣只知杖打不守礼法之人,不知他是神策军的将官。”宪宗说:“为什么不上奏?”柳公绰回答:“臣的职权可以实行杖打,不应上奏。”宪宗退朝后对身边的人说:“你们必须小心,连朕都畏惧这个人。”

    加李光颜等检校官。

    讨淮西诸军近九万,上怒诸将久无功,命梁守谦宣慰,因留监军。先加李光颜等检校官,而诏书切责,示以无功必罚。

    十二月,义成节度使浑镐与王承宗战,大败。

    浑镐与承宗战屡胜,引全师压其境。承宗惧,潜遣兵入镐境焚掠城邑,人心始内顾而摇。中使又督其战,镐进战,大败,奔还定州。

    以王涯同平章事。 贬袁滋,以李愬为唐邓节度使。

    袁滋至唐州,元济围其新兴栅,滋卑辞以请之,元济由是不复以滋为意。朝廷知之,贬滋抚州刺史,以李愬代之。愬至唐州,知士卒惮战,谓之曰:“天子知愬柔懦,故使拊循尔曹。至于战攻进取,非吾事也。”众始信而安之。

    愬亲行视士卒,伤病者存恤之,不事威严。或以军政不肃为言,愬曰:“吾非不知也。袁尚书专以恩惠怀贼,贼易之。闻吾至,必增备。吾故示之以不肃,彼必以吾为懦而懈惰,然后可图也。”淮西人轻愬,不为备。

    初置淮、颍水运使。

    杨子院米自淮阴泝淮入颍,至项城入溵,输于郾城,以馈淮西行营,省汴运之费七万余缗。

    丁酉(817) 十二年

    春二月,置淮西行县。

    宪宗向李光颜等人加封检校官。

    讨伐淮西各军将近九万人,宪宗恼怒诸将领长时间毫无建树,命梁守谦前去安抚,就此留下担任监军。宪宗先加封李光颜等人为检校官,然后在诏书中痛加责备,指出如果不能取得成功,一定给以惩罚。

    十二月,义成节度使浑镐与王承宗交战,被打得大败。

    浑镐与王承宗作战屡次取胜,于是带领全军进逼成德辖境。王承宗害怕了,暗中派兵到浑镐的辖境内烧杀劫掠城邑,浑镐军顾念后方,人心开始发生动摇。中使又来督促出战,浑镐进军作战,被打得大败,逃回定州。

    宪宗任命王涯为同平章事。 将袁滋贬官,任命李愬为唐邓节度使。

    袁滋来到唐州,吴元济将该州新兴栅包围,袁滋以谦卑的言辞请吴元济撤围,吴元济因此不再把袁滋放在心上。朝廷得知后,将袁滋贬为抚州刺史,让李愬接替他的职务。李愬来到唐州,知道士兵害怕作战,对他们说:“天子知道我柔弱怯懦,所以让我来抚慰你们。至于用兵打仗,不是我的事。”大家相信他的话,这才安定下来。

    李愬亲自去看望士兵,安慰抚恤伤病员,不摆威严的架子。有人进言说军政不够整肃,李愬说:“我并非不知道。袁滋尚书专门以恩惠安抚敌人,被敌人轻视。敌人得知我来了,必然增设防备。我故意让敌人看到我军不够整肃,敌人肯定以为我懦弱懈怠,然后就可以设法对付他们了。”淮西人轻视李愬,不做防备。

    朝廷初次设置淮、颍水运使。

    杨子院的粮食从淮阴上溯淮水,进入颍水,到项城转入溵水,转运到郾城,用来供应淮西行营的口粮,节省汴水漕运开支七万余缗。

    丁酉(817) 唐宪宗元和十二年

    春二月,朝廷设置淮西行县。

    淮西被兵数年,竭仓廪以奉战士。民多无食,采菱芡鱼鳖鸟兽,食之亦尽。多降官军,敕置行县以抚之。

    三月,淮西文城栅降。

    李愬谋袭蔡州,表请益兵,诏以步骑二千给之。愬遣十将马少良将十余骑巡逻,遇吴元济捉生虞候丁士良,与战,擒之。士良,元济骁将,常为东边患,众请刳其心,愬许之。士良无惧色,愬命释其缚。士良请尽死以报德,愬署为捉生将。

    士良言于愬曰:“吴秀琳据文城栅,为贼左臂,官军不敢近者,有陈光洽为之谋主也。光洽勇而轻,好自出战。请为公擒之,则秀琳降矣。”遂擒光洽以归。

    秀琳果以栅降,愬引兵入据其城。其将李宪有才勇,愬更其名曰忠义,而用之,于是军气复振,人有欲战之志。贼中降者相继,愬闻其有父母者,皆给粟帛而遣之,众皆感泣。

    夏四月,淮西郾城降。

    官军与淮西军夹溵水而军,诸军顾望,无敢先度。陈许兵马使王沛先引兵度溵水,于是诸军相继皆度,进逼郾城。李光颜败其兵三万,杀士卒什二三。李愬分兵攻下数栅。

    元济以董昌龄为郾城令,而质其母,其母谓昌龄曰:“顺死贤于逆生。汝去逆而吾死,乃孝子也。从逆而吾生,是戮吾也。”会官军绝郾城归路,昌龄乃举城降,光颜入据之,元济闻之甚惧。时董重质守洄曲,元济悉发亲近及守城卒诣重质,以拒官军。

    淮西一带连数年遭受战火,竭尽粮仓的储备来奉养战士。许多百姓没有吃的,就去寻找菱角、芡实、鱼鳖、鸟兽,但也吃光了。百姓多向官军投降,宪宗敕令设置行县,以安抚淮西百姓。

    三月,淮西文城栅归降。

    李愬谋划袭击蔡州,上表请求增兵,宪宗下诏拨给步兵、骑兵两千人。李愬派十将马少良带领骑兵十余人巡逻,遇到吴元济的捉生虞候丁士良,在交战时将他擒获。丁士良是吴元济的骁将,经常危害东部边境,大家要求剜丁士良的心,李愬应允。丁士良毫无惧色,李愬命令给他松绑。丁士良请求竭尽死力来报答恩德,李愬任命丁士良为捉生将。

    丁士良对李愬说:“吴秀琳占据着文城栅,犹如敌人的左臂,官军不敢靠近的原因,在于有陈光洽做他的谋主。陈光洽勇敢善战,但不够稳重,喜欢亲自出战。请让我替您捉住陈光洽,吴秀琳就会投降了。”于是把陈光洽捉回。

    吴秀琳果然率文城栅投降,李愬带领军队进占该城。吴秀琳的将领李宪才勇双全,李愬为他改名为李忠义,并重用他,于是军中士气重新振作起来,人人都有准备打仗的决心。前来投降的敌军一个接着一个,李愬听说哪个归降者家有父母,都发给粮食与布帛,打发回家,大家都感动得流下眼泪。

    夏四月,淮西郾城投降。

    官军与淮西军隔着溵水驻扎下来,各军互相观望,没有谁敢先渡溵水。陈许兵马使王沛率先领兵渡过溵水,于是各军都相继渡过溵水,进逼郾城。李光颜打败淮西军三万人,杀死敌军士卒的十分之二三。李愬也分兵攻下栅垒数处。

    吴元济任命董昌龄为郾城县令,而把他的母亲押为人质。母亲对董昌龄说:“顺承朝廷而死,胜于反叛朝廷而生。你远离叛乱,我就是死了,你也是孝子。你跟着叛乱,我就是活着,也等于你把我杀了。”适值官军切断郾城的退路,于是董昌龄举城投降,李光颜进占其城,吴元济闻讯甚为恐惧。当时董重质防守洄曲,吴元济将亲信将士以及守城士兵全都派往董重质处,以抵御官军。

    五月,罢河北行营。

    六镇讨王承宗者兵十余万,回环数千里,既无统帅,又相去远,期约难一,由是历二年无功。刘总出境五里不进,月费度支钱十五万缗。李逢吉及朝士多言:“宜并力先取淮西,俟淮西平,乘胜取恒冀,如拾芥耳。”上从之,罢河北行营。

    李愬擒淮西将李祐。

    愬每得降卒,必亲引问委曲,由是贼中险易、远近、虚实尽知之。厚待吴秀琳,与谋取蔡,秀琳曰:“非得李祐不可,秀琳无能为也。”祐有勇略,守兴桥栅,时帅士卒刈麦于张柴村。愬召厢虞候史用诚以三百骑伏林中,诱而擒之以归,将士争请杀之。愬释缚,待以客礼。

    时时召祐及李忠义,屏人语,或至夜分,他人莫敢预闻。诸将恐祐为变,多谏愬,愬待祐益厚。士卒亦不悦,诸军日牒愬,称得贼谍者言祐为贼内应。愬恐谤先达于上,己不及救,乃持祐泣曰:“岂天不欲平此贼耶?何吾二人相知之深,而不能胜众口也!”乃械祐送京师,先密奏曰:“若杀祐,则无以成功。”诏以还愬。愬见之喜,执其手曰:“尔之得全,社稷之灵也。”署散兵马使,令佩刀巡警,出入帐中。或与同宿,密语达曙,有窃听者,但闻祐感泣声。

    旧军令,舍贼谍者,屠其家。愬除其令,使厚待之,谍反以情

    五月,朝廷撤销河北行营。

    讨伐王承宗的六个藩镇拥兵十余万人,辗转数千里,既没有统帅,又相距甚远,约定共同遵守的事项难以统一,因此历时两年毫无建树。刘总出境仅五里就不再前进,每月消耗度支拨给的钱十五万缗。李逢吉以及朝臣多说:“应先合力攻下淮西,等淮西平定后,乘胜攻取恒冀,易如拾取芥子。”宪亲依言而行,撤销河北行营。

    李愬擒获淮西将领李祐。

    每当李愬得到归降的士兵,一定领来亲自询问淮西的底细,因此完全掌握淮西的山川道路险易、远近和兵力分布的情况。李愬优待吴秀琳,跟他策划夺取蔡州,吴秀琳说:“非得李祐不可,我无能为力。”李祐有勇有谋,防守兴桥栅,当时正领兵在张柴村割麦子。李愬叫厢虞候史用诚率三百名骑兵埋伏在树林里,将李祐诱捉回来,将士争着要求杀死李祐。李愬为李祐松绑,以宾客的礼节对待李祐。

    李愬时常叫来李祐和李忠义,屏退外人后进行交谈,有时一直延续到半夜,别人都不敢参与过问。诸将领担心李祐制造变故,往往规劝李愬,李愬更加厚待李祐。士兵们也很不高兴,各军每天都有文书向李愬报告,声称听敌方奸细说李祐是淮西的内应。李愬担心这些诽谤先传到朝廷,自己来不及搭救,于是拉着李祐的手哭着说:“难道上天不愿意平定这伙贼人吗?为什么你我二人互相了解得如此深切,却不能战胜众人的议论!”便给李祐上了枷锁押往京城,却事先秘密上奏说:“如果杀了李祐,就无法取得成功。”宪宗下诏把李祐还给李愬。李愬见了李祐很高兴,握着李祐的手说:“你得以生还,是社稷之福。”便任命李祐为散兵马使,让他带着佩刀巡视警戒,自由往来于自己的帐中。有时李愬与李祐一同就寝,秘密交谈到天亮,有偷听的人,只听见李祐感动的哭声。

    以往的军令规定,让敌人的奸细留宿的,就屠杀留宿者全家。李愬撤除这条军令,让人优待敌人的奸细,奸细反而把实情

    告愬,愬益知贼中虚实。尝遣兵攻朗山不利,众皆怅恨,愬独喜。乃募敢死士三千人,号曰突将,朝夕自教习之,使常为行备。

    六月,吴元济请降。

    元济兵势日蹙,上表请罪,愿束身自归。诏许之,而为董重质等所制,不得出。

    秋七月,大水。 以孔戣为岭南节度使。

    先是,明州岁贡蚶蛤,水陆递夫劳费,华州刺史孔戣奏罢之。至是,岭南择帅,宰相奏拟数人,上皆不用,曰:“顷有谏进蚶蛤者,可与也。”乃以戣为岭南节度使。

    以裴度兼彰义节度使,充淮西宣慰招讨使。

    诸军讨淮西,四年不克,馈运疲弊,民至有以驴耕者,上亦病之。宰相李逢吉等竞言师老财竭,意欲罢兵,度独无言。上问之,度曰:“臣誓不与此贼俱生,今请自往督战。且元济势实窘迫,但诸将心不一,不并力迫之,故未降耳。若臣自诣行营,诸将恐臣夺其功,必争进破贼矣。”上悦从之。度奏刑部侍郎马总为宣慰副使,右庶子韩愈为行军司马。将行,言于上曰:“臣若灭贼,则朝天有期;贼在,则归阙无日。”上为之流涕,御通化门送之。

    李逢吉不欲讨蔡,翰林学士令狐楚与逢吉善,度恐其合中外之势以沮军事,乃请改制书数字,且言其草制失辞,罢之。度遂行,以郾城为治所。先是,诸道皆有中使监阵,进退不由主将,胜则先使献捷,不利则陵挫百端。度悉奏

    告诉李愬,李愬对敌人的情况更加了解了。李愬曾派兵攻打朗山失利,大家都惆怅恼恨,只有李愬心中欢喜。于是李愬募集了三千名敢死之士,号称突将,天天亲自加以训练,让他们经常做好出发的准备。

    六月,吴元济请求投降。

    吴元济兵力日益窘困,上表认罪,表示愿意绑了自己回朝。宪宗下诏应允,然而吴元济被董重质等人所控制,无法离开蔡州。

    秋七月,发生严重的水灾。 宪宗任命孔戣为岭南节度使。

    此前,明州每年进贡蚶子和蛤蜊,水陆转运的役夫耗费很大,华州刺史孔戣奏请停止这项进贡。到这时,选择岭南的主帅,宰相上奏拟定了几个人,宪宗一概不用,说:“不久前有一个劝阻进献蚶子和蛤蜊的,可加以任命。”便任命孔戣为岭南节度使。

    宪宗让裴度兼彰义节度使,充任淮西宣慰招讨使。

    各路官军讨伐淮西,四年没有取胜,物资转运困乏不堪,有些百姓甚至用驴耕地,宪宗也为此忧虑。宰相李逢吉等人争着说士气低落,财物耗尽,打算停止用兵,只有裴度一言不发。宪宗征求裴度的意见,裴度说:“臣发誓不与这帮贼人一起生存,现在请求亲自前去督战。而且吴元济面临的形势实际已很窘迫,只是诸将领心不齐,不能合力进逼,所以吴元济没有投降。假如臣亲自前往淮西行营,诸将领怕臣夺去他们的功劳,一定争先进军破敌。”宪宗大悦。裴度奏请由刑部侍郎马总担任宣慰副使,右庶子韩愈任行军司马。临行时,裴度对宪宗说:“如果能剿灭贼人,臣不久就会来朝见陛下;如果贼人尚在,臣就不会返回朝廷。”宪宗为这话流下眼泪,亲临通化门为裴度送行。

    李逢吉不想讨伐淮西,而翰林学士令狐楚与李逢吉交好。裴度担心他们聚合朝廷内外的势力来阻挠战事,便请求在制书上改动了几个字,并说令狐楚起草制书所用言辞失当,宪宗免去令狐楚翰林学士的职务。裴度随即启程,在郾城设置官署。此前,各道都有中使监阵,军队的行动不能由主将决定,打了胜仗中使先派人报捷,失利了中使就对将帅百般凌辱。裴度奏请一律

    去之,诸将始得专其军事,战多有功。

    九月,以崔群同平章事,李逢吉罢。

    初,上为广陵王,布衣张宿以辩口得幸。及即位,累官至比部员外郎。招权受赂,逢吉恶之。上欲以宿为谏议大夫,逢吉曰:“宿小人,岂得窃贤者之位!必欲用宿,请先去臣。”上不悦。逢吉又与裴度异议,上方倚度以平蔡,乃罢逢吉,而竟用宿。崔群、王涯固谏,不听。宿由是怨执政及当时端方之士,与皇甫镈相表里,谮去之。

    李愬攻吴房,入其外城。

    李愬将攻吴房,诸将曰:“今日往亡。”愬曰:“吾兵少,不足战,宜出其不意。彼以往亡不吾虞,正可击也。”遂往,克其外城而还。淮西将孙献忠以骁骑五百追击其背,众惊将走。愬下马,据胡床令曰:“敢退者斩!”返旆力战,斩献忠。或劝愬:“乘胜攻其子城,可拔也。”愬不听,引还。

    冬十月,李愬夜袭蔡州,擒吴元济,槛送京师。

    李祐言于李愬曰:“蔡之精兵皆在洄曲,守州城者皆羸卒。可以乘虚直抵其城,比贼将闻之,元济已成擒矣。”愬然之。十月,遣掌书记郑澥白裴度,度曰:“兵非出奇不胜,常侍良图也。”

    愬乃命祐及李忠义帅突将三千为前驱,自与监军将三千人为中军,李进诚将三千人殿其后。军出,不知所之,愬曰:“但东行。”行六十里,夜至张柴村,尽杀其戍卒及烽子,

    撤掉中使监军,诸将才能够专力办理军中事务,在作战中经常取得胜利。

    九月,宪宗任命崔群为同平章事,李逢吉罢相。

    起初,宪宗为广陵王时,平民张宿因能言善辩得宠。等到宪宗即位,张宿历经升迁当了比部员外郎。张宿招揽权力收受贿赂,为李逢吉所憎恶。宪宗想任命张宿为谏议大夫,李逢吉说:“张宿是小人,怎能窃居贤能之士的职位!如果陛下一定要任用张宿,请先免去臣的职务。”宪宗不高兴。李逢吉又与裴度意见有分歧,而宪宗正要依靠裴度去平定淮西,于是免去李逢吉的宰相职务,最终还是任用张宿为谏议大夫。崔群、王涯坚决劝谏,宪宗不听劝告。张宿因此怨恨执政大臣和当时的品行正直之士,与皇甫镈互相勾结,通过诬陷使他们离开。

    李愬攻打吴房,进入吴房的外城。

    李愬即将攻打吴房,诸将领说:“今天是往亡日。”李愬说:“我们兵员少,不够作战用的,应出其不意。敌人因今天是往亡日,不会戒备我们,这正是可以进击的时机。”于是前往,攻克了吴房的外城后撤回。淮西将领孙献忠率领五百名骁勇的骑兵在背后追击,大家惊慌失措准备逃跑。李愬跳下马来,靠在胡床上下令说:“谁敢退却,斩首论处!”大家回军力战,杀死孙献忠。有人劝李愬说:“乘胜攻打吴房的子城,可以攻克。”李愬不听,领兵返回。

    冬十月,李愬在夜间袭击蔡州,捉住吴元济,用囚车押送京城。

    李祐向李愬进言说:“蔡州的精兵都在洄曲,防守蔡州城的都是老弱残兵。可以乘虚直接开进到蔡州城,等敌军将领听到消息时,吴元济已经被捉住了。”李愬认为言之有理。十月,李愬派掌书记郑澥禀告裴度,裴度说:“打仗不出奇兵不能取胜,李常侍的计划很好。”

    李愬便命李祐和李忠义率领三千名突将作为前导,自己与监军带领三千人作为中军,命李进诚带领三千人殿后。军队出发后,不知到哪里去,李愬说:“只管往东走。”走了六十里,夜间来到张柴村,杀死所有戍守在这里的士兵和守候烽火的人员,

    据其栅。命士卒少休,食干糒,整羁靮,留兵镇之,以断朗山救兵。又分兵以断洄曲及诸道桥梁,复夜引兵出。诸将请所之,愬曰:“入蔡州,取吴元济。”诸将皆失色。监军哭曰:“果落李祐奸计!”时大风雪,旌旗裂,人马冻死者相望,人人自以为必死,然畏愬,莫敢违。夜半,雪愈甚,行七十里,至州城。

    自吴少诚拒命,官军不至蔡州城下三十余年,故蔡人不为备。四鼓,愬至,无一人知者。祐、忠义镬其城以先登,壮士从之。杀守门卒,而留击柝者,使击柝如故,遂开门纳众。鸡鸣,雪止,愬入居元济外宅。或告元济曰:“官军至矣!”元济不信,起听于廷,闻愬军号令曰“常侍传语”,应者近万人,始惧曰:“何等常侍,能至于此?”乃帅左右登牙城拒战。

    时董重质拥精兵万余人,据洄曲,愬曰:“元济所望者,重质之救耳。”乃访重质家,厚抚之,遣其子传道持书谕重质,重质遂单骑诣愬降。愬攻牙城,烧其南门,民争负薪刍助之。门坏,执元济,槛送京师,且告于裴度。申、光二州及诸镇兵二万余人相继来降。

    自元济就擒,愬不戮一人,自官吏、帐下、厨厩之卒皆复其职,使之不疑,然后屯于鞠场,以待裴度。诸将请曰:“始公败于朗山而不忧,胜于吴房而不取,冒大风甚雪而不止,孤军深入而不惧,然卒以成功,皆众人所不谕也,敢问其故?”愬曰:“朗山不利则贼轻我,不为备矣。取吴房则其众

    占领敌军的栅垒。李愬命士兵稍做休息,吃些干饭,整顿马具,留兵镇守张柴村,以切断朗山救兵的来路。李愬又分兵去切断洄曲和各条道路及桥梁,又在夜里带兵出发。将领们请示进军的目标,李愬说:“到蔡州去捉吴元济。”将领们都大惊失色。监军哭着说:“果然中了李祐的奸计!”当时风雪大作,旗帜破裂,冻死的人马到处可见,人人自以为肯定活不成了,不过都怕李愬,不敢违抗。到了半夜,雪下得更大,大家走了七十里,来到蔡州城下。

    自从吴少诚抗拒朝命,官军三十多年没到过蔡州城下,所以蔡州人没有防备。四更时,李愬到了,敌军没有任何一人知晓。李祐和李忠义用锄头在城墙上掘出坑坎,率先登城,壮士跟在身后。他们杀死看守城门的士兵,让巡夜打更的人留下来,让他们仍然敲打木梆巡夜,于是打开城门,放大家进城。鸡叫时,雪停了,李愬已进入吴元济的外宅。有人向吴元济报告说:“官军到啦!”吴元济不相信,起身到院子里向外聆听,听见李愬军发布号令说“常侍传话”,响应号令的将近一万人,吴元济才害怕地说:“哪个常侍,能到这里来?”于是率领亲信登上牙城,抵御官军。

    当时,董重质拥有精兵一万余人,盘踞在洄曲,李愬说:“吴元济盼望的,是董重质前来营救。”便找到董重质的家人,厚加抚慰,派其子董传道带着书信去开导董重质,董重质于是单人匹马到李愬处投降。李愬攻打牙城,烧毁牙城的南门,百姓争先背运柴草帮助官军。城门烧毁后,李愬抓住吴元济,用囚车押送京城,同时向裴度做了报告。申、光两州以及各城镇两万余名士兵相继前来投降。

    自从吴元济就擒后,李愬没有杀戮任何一个人,凡是吴元济的官吏以及帐下、厨房、马厩的士兵一概恢复原职,让他们没有疑虑,然后李愬驻兵鞠球场,等候裴度前来。诸将领请教说:“最初您败在朗山却不发愁,胜在吴房却不加以占领,冒着大风暴雪行军而不肯停止,孤军深入敌境而毫不胆怯,然而您最终因此获得成功,大家都不明白为什么,我们斗胆请教其中的缘由。”李愬说:“朗山失利,敌人轻视我,就不做防备了。占领吴房,那里的人马

    奔蔡,并力固守,故存之,以分其兵。风雪阴晦则烽火不接,不知吾至。孤军深入则人皆致死,战自倍矣。夫视远者不顾近,虑大者不计细。若矜小胜,恤小败,先自挠矣,何暇立功乎!”众皆服。愬俭于奉己,而丰于待士,知贤不疑,见可能断,此其所以成功也。

    以李鄘同平章事。 裴度入蔡州。

    裴度建彰义节,将降卒万余人入城,李愬具橐鞬出迎,拜于路左,度将避之。愬曰:“蔡人顽悖,不识上下之分数十年矣。愿公因而示之,使知朝廷之尊。”度乃受之,愬还军文城。

    度以蔡卒为牙兵,或谏曰:“蔡人反仄者尚多,不可不备。”度笑曰:“吾为彰义节度使,元恶既擒,蔡人则吾人也,又何疑焉!”蔡人闻之感泣。先是,吴氏父子阻兵,禁人偶语,然烛,有以酒食相过从者,罪死。度除其禁,蔡人始知有生民之乐。

    诏淮西百姓给复二年,近贼四州免来年夏税,官军战亡者皆为收葬,给其家。

    十一月,上御门受俘,斩吴元济。

    上御兴安门受俘,以吴元济献于庙社,而斩之。

    初,淮西之人劫于李希烈、吴少诚之威虐,不能自拔,久而老者衰,幼者壮,安于悖逆,不复知有朝廷矣。自少诚以来,遣将出兵,皆不束以法制,听各以便宜自战,人人得

    逃回蔡州,就会合力坚守,所以我不占领吴房,以分散敌人的兵力。急风暴雪,天色昏暗,不能用烽火取得联系,敌人就不知道我已来到。孤军深入,人人都勇于献身,打起仗来自然加倍出力。眺望远处时不必顾及近处,考虑大事时不必计较细节。如果为小胜夸耀,为小败忧虑,先搅乱了自己,哪有工夫去建立功勋!”大家都很佩服。李愬自己生活节俭,对将士却加以优待,知道哪个人贤能就任用不疑,见到可行的事机能做出决断,这就是他获得成功的缘由。

    宪宗任命李鄘为同平章事。 裴度进入蔡州。

    裴度手执彰义节度使的符节,带领——万余名降兵进入蔡州城,李愬全副武装出来迎接,在路旁叩拜,裴度准备避开行礼。李愬说:“蔡州人愚妄悖逆,不懂上下名分已有数十年了。希望您趁此做出示范,使他们知道朝廷的尊贵。”裴度这才接受行礼,李愬返回文城栅驻扎。

    裴度任用蔡州士卒为牙兵,有人劝谏说:“反复不定的蔡州人还很多,不可不加防备。”裴度笑着说:“我是彰义节度使,首恶已经擒获,蔡州人就是我的百姓,还怀疑什么!”蔡州人听了感动得流下眼泪。此前,吴少阳、吴元济父子以军队为凭依,禁止人们相对私语,不许点燃灯烛,有以酒饭互相往来的人,即处以死罪。裴度除去这些限制,蔡州人才初次感觉到做百姓的快乐。

    宪宗下诏规定,淮西百姓免除赋役两年,邻近淮西的四州免除下一年的夏税,阵亡的官军一律予以收殓安葬,并供养他们的家属。

    十一月,宪宗亲临兴安门接受战俘,杀死吴元济。

    宪宗亲临兴安门接受战俘,用吴元济献祭宗庙社稷,尔后将他杀死。

    起初,淮西人受到李希烈和吴少诚凶恶残酷的威逼,无法摆脱出来,很久之后老者衰亡,幼者长大,他们安于悖乱忤逆的环境,不知道还有朝廷的存在。自吴少诚以来,派将领出兵时,都不用法令制度加以约束,任凭将领见机行事,各自为战,人人能够

    尽其才。故以三州之众,举天下之兵环而攻之,四年然后克之。

    赐李愬爵凉国公,韩弘等迁官有差。

    愬奏请判官、大将以下官凡百五十员。上不悦曰:“愬诚有奇功,然奏请过多,使如李晟、浑瑊,又何如哉!”遂留中不下。

    以宦者为馆驿使。

    旧制,御史二人知驿,至是诏以宦者为馆驿使。左补阙裴璘谏曰:“内臣外事,职分各殊。切在塞侵官之源,绝出位之渐。事有不便,必戒于初。令或有妨,不必在大。”上不听。

    以李祐为神武将军。 十二月,赐裴度爵晋国公,复入知政事。 贬董重质为春州司户。

    重质为吴元济谋主,屡破官军,上欲杀之。李愬奏,先许重质以不死,乃贬之。

    戊戌(818) 十三年

    春正月,李师道奉表纳质,并献三州。

    初,李师道谋逆命,幕僚高沐、郭昈、李公度屡谏之。判官李文会、孔目官林英谮休杀之,昈亦被囚。及淮西平,师道忧惧,公度说之,使遣子入侍,并献沂、密、海三州以自赎。师道从之,上遣左散骑常侍李逊诣郓州宣慰。

    二月,修麟德殿,浚龙首池,起承晖殿。

    上命六军修麟德殿。龙武统军张奉国、大将军李文悦

    各尽其才。因此,为了对付淮西三州之众,朝廷调集天下的兵力环而攻之,历时四年才最终取胜。

    宪宗赐给李愬凉国公的爵位,韩弘等人晋升官职大小不等。

    李愬上奏请朝廷任命判官、大将以下官员共一百五十名,宪宗不高兴地说:“李愬诚然立下奇功,但奏请任命的官员太多,假使他立下像李晟、浑瑊那样的功劳,又怎么办!”于是把奏疏压在宫中,不再下达。

    宪宗任命宦官为馆驿使。

    以往的制度规定,由两名监察御史掌管驿站,到这时有诏任命宦官为馆驿使。左补阙裴璘进谏说:“内廷的宦官和外朝的事务,职责各不相同。要紧的是堵塞侵犯职守的根源,杜绝超越官位的苗头。遇有办理不便的事情,一定要在最初引起警惕。如果颁布的命令有所妨碍,不一定事关重大才需要纠正。”宪宗不予理睬。

    宪宗任命李祐为神武将军。 十二月,宪宗赐给裴度晋国公的爵位,裴度又重新回朝执掌政事。 宪宗将董重质贬为春州司户。

    董重质是吴元济的主谋人,屡次打败官军,宪宗想把他杀死。李愬上奏说,先前已答应不处死董重质,于是宪宗对他予以贬斥。

    戊戌(818) 元和十三年

    春正月,李师道上表请求送交人质,进献沂、密、海三州。

    起初,李师道企图违抗朝廷的命令,幕僚高沐、郭昈、李公度屡次劝谏他。判官李文会、孔目官林英通过诬陷杀害了高沐,郭昈也被囚禁。等到淮西平定,李师道忧虑恐惧,李公度劝说李师道让他派儿子入朝侍卫,并进献沂、密、海三州为自己赎罪。李师道依言而行,宪宗派左散骑常侍李逊到郓州安抚将士。

    二月,修缮麟德殿,疏浚龙首池,兴建承晖殿。

    宪宗命六军修缮麟德殿。龙武统军张奉国、大将军李文悦

    以外寇初平,营缮太多,白宰相,冀有论谏,裴度言之。上怒,贬奉国等,于是浚龙首池,起承晖殿,土木浸兴矣。

    李鄘罢为户部尚书。

    初,吐突承璀为淮南监军,鄘为节度使。性刚严,与承璀互相敬惮,故未尝相失。承璀归,引鄘为相。鄘耻由宦官进,至京师,辞疾,不入见,不视事,固辞相位,至是罢。

    以李夷简同平章事。 横海节度使程权入朝。

    权自以世袭沧景,与河朔三镇无殊,内不自安,表请举族入朝,许之。横海将士乐自擅,不听权去,掌书记林蕴谕以祸福,权乃得出。诏以蕴为礼部员外郎。

    夏四月,王承宗纳质请吏,复献二州,诏复其官爵。

    裴度之在淮西也,布衣柏耆以策干韩愈曰:“元济就擒,承宗破胆矣。愿得奉丞相书往说之,可不烦兵而服。”愈白度,为书遣之。承宗惧,求哀于田弘正,请以二子为质,及献德、棣二州,输租税,请官吏。弘正为之请,上许之,弘正遣使送其二子知感、知信及二州图印至京师。

    幽州大将谭忠亦说刘总曰:“自元和以来,刘辟、李锜、田季安、卢从史、吴元济阻兵冯险,自以为深根固蒂,天下莫能危也。然顾盼之间,身死家覆,此非人力所能及,殆天诛也。况今天子神圣威武,苦身焦思,缩衣节食,以养战士,此志岂须臾忘天下哉!今国兵骎骎北来,赵人已献城十二,忠深为公忧之。”总泣曰:“闻先生言,吾心定矣。”遂专意归朝廷。

    认为淮西刚刚平定,营建修缮工程太多,便禀告宰相,希望宰相能陈论劝谏,裴度也就此进言。宪宗大怒,贬斥张奉国等人,于是疏浚龙首池,兴建承晖殿,逐渐大兴土木工程。

    李鄘罢免为户部尚书。

    起初,吐突承璀担任淮南监军,李鄘担任该地节度使。李鄘性情刚正严峻,与吐突承璀互相敬畏,所以未曾失和。吐突承璀回朝,引荐李鄘任宰相。李鄘以通过宦官升官为耻,来到京城,推说有病,不入朝觐见,不任职办事,坚决推辞相位,到这时去职。

    宪宗任李夷简为同平章事。 横海节度使程权进京朝见。

    程权自认为世代承袭沧、景两州,与河朔三镇没有区别,感到不安,上表请求全家进京朝见,宪宗应允。横海将士喜欢独自行动,不让程权离去,掌书记林蕴讲明去祸就福的道理,程权才能离开横海。宪宗下诏任林蕴为礼部员外郎。

    夏四月,王承宗送交人质请朝廷任命官吏,又进献德、棣二州,宪宗下诏恢复王承宗的官职爵位。

    裴度在淮西时,平民柏耆请见韩愈献计说:“吴元济就擒后,王承宗吓破了胆。我希望能带着丞相的书信前去劝说王承宗,可以不劳朝廷用兵就使他归服。”韩愈禀告裴度,裴度写了书信,派柏耆前去。王承宗害怕了,向田弘正乞怜,请求以两个儿子当人质,并把德、棣二州献给朝廷,向朝廷交纳赋税,请朝廷任命官吏。田弘正为王承宗讲情,宪宗应允,田弘正派使者把王承宗的两个儿子王知感和王知信以及德、棣二州的图印送到京城。

    幽州大将谭忠也劝刘总说:“自元和年间以来,刘辟、李锜、田季安、卢从史、吴元济倚仗手中的军队,凭借险要的地形,自以为根基坚牢,天下无能为力。然而,正当他们得意观望时,却已家破人亡,这不是个人力量所能做到的,恐怕是上天要加以诛戮。何况当今天子神圣威武,竭力操劳,忧心苦思,节衣缩食,以赡养战斗之士,这等志向怎会片刻忘记天下!现在官军迅速北进,王承宗已向朝廷进献十二座城,我很为您担忧。”刘总哭着说:“听先生一席话,我拿定主意了。”于是一心一意归附朝廷。

    赐六军辟仗使印。

    旧制,以宦官为六军辟仗使,如方镇之监军,无印。及张奉国等得罪,至是始赐印。得纠绳军政,事任专达矣。

    五月,以李光颜为义成节度使。

    李师道暗弱,军府大事,皆与妻及奴婢、孔目官王再升谋之。其妻不欲遣子入质,乃与二婢说师道曰:“先司徒以来,世有此土,奈何无故割而献之?今若不献,不过以兵相加。力战不胜,献未晚也。”师道乃悔,欲杀李公度。幕僚贾直言谓其用事奴曰:“若杀公度,军府危矣。”乃囚之。

    会李逊至,师道陈兵迎之。逊盛气正色,为陈祸福,责其决语。师道退与其党谋之,皆曰:“第许之,他日正烦一表解纷耳。”师道乃谢曰:“向以父子之私,且迫于将士之情,故迁延未遣。今重烦朝使,岂敢复有二三?”逊察师道非实诚,归言于上曰:“师道顽愚反覆,恐必须用兵。”既而师道表言军情不听纳质割地,上怒,决意讨之。贾直言冒刃谏师道者二,舆榇谏者一,又画缚载槛车妻子系累者以献,师道囚之。五月,以光颜镇滑州,谋讨师道也。

    六月朔,日食。 秋七月,以李愬为武宁节度使。诏诸道发兵讨李师道。 李夷简罢为淮西节度使。

    上方委裴度以用兵,夷简自谓才不及度,求出镇,故有是命。

    宪宗赐给六军辟仗使印信。

    以往的制度规定,由宦官担任六军辟仗使,犹如方镇的监军,不发给印信。等到张奉国等人获罪,到这时才赐给印信。辟仗使能够督察纠正军政,可以直接向皇上奏报情况了。

    五月,宪宗任命李光颜为义成节度使。

    李师道愚昧懦弱,幕府中的大事,都与妻子和奴婢以及孔目官王再升商量。他妻子不想派儿子到朝廷去当人质,就与两个婢女去劝李师道说:“自从已故的司徒以来,李氏世代占有这片土地,怎能无故割让进献?如果现在不献土地,朝廷不过派兵前来讨伐。假如尽力作战还不能取胜,再进献土地也不算晚。”于是李师道感到后悔,想杀死李公度。幕僚贾直言对李师道的当权家奴说:“如果杀死李公度,幕府就危险了。”于是李师道就囚禁了李公度。

    适值李逊到来,李师道陈兵迎接他。李逊满脸怒气神色严肃,向李师道陈述转祸为福的道理,要求做出明确的表白。李师道退下来与同党商量,同党都说:“只管答应他,将来只需费事上一道表来排解纷乱而已。”李师道于是道歉说:“以往由于父子私情,并迫于将士的压力,所以拖延着没送交儿子入质。现在又麻烦朝廷的使者前来,我难道敢再反复不定?”李逊看出李师道没有诚意,回朝廷向宪宗进言说:“李师道顽劣愚昧,反复无常,恐怕必须用兵。”不久,李师道上表说军中将士不允许交送人质和割让土地,宪宗大怒,决意讨伐李师道。贾直言冒着被杀的危险向李师道劝谏了两次,抬着棺材劝谏了一次,还画了李师道被绑在囚车里、妻子儿女都被拘囚的图画献给李师道,李师道将他囚禁起来。五月,宪宗派李光颜镇守滑州,谋划讨伐李师道。

    六月初一,发生日食。 秋七月,宪宗任命李愬为武宁节度使。宪宗下诏命各道发兵讨伐李师道。 李夷简罢免为淮西节度使。

    宪宗把用兵之事委托给裴度,李夷简认为自己不如裴度有才,要求到方镇任职,所以有这项任命。

    八月,王涯罢。 以皇甫镈、程异同平章事。

    淮西既平,上浸骄侈。判度支皇甫镈、盐铁使程异晓其意,数进羡余,由是有宠。又以厚赂结吐突承璀,上遂以为宰相。制下,朝野骇愕,至于市道负贩者亦嗤之。裴度、崔群极陈其不可,上不听。度耻与小人同列,求退,不许。乃上疏曰:“镈、异皆钱谷俗吏,佞巧小人,陛下一旦置之相位,中外骇笑。况镈在度支,专以丰取刻与为务,中外仰给之人无不思食其肉。比者裁损淮西粮料,几至溃乱。程异虽人品庸下,然心事和平,可处繁剧,不宜为相。臣若不退,天下谓臣无耻。臣若不言,天下谓臣负恩。今退既不许,言又不听,臣如烈火烧心,众镝丛体。所可惜者,淮西荡定,河北底宁,承宗敛手削地,韩弘舆疾讨贼,岂朝廷之力能制其命哉?直以处置得宜,能服其心耳。陛下建升平之业十已八九,何忍还自堕坏,使四方解体乎!”上以度为朋党,不之省。

    镈自知不为众论所与,益为巧谄以自固。奏减内外官俸以助国用,给事中崔植封还敕书,极论之,乃止。时内出积年缯帛,付度支令卖,镈悉以高价买之,以给边军。其缯帛朽败,随手破裂,边军聚而焚之。度因奏事言之,镈于上前引其足曰:“此靴亦内库所出,臣以钱二千买之。坚完可久服,度言不可信。”上以为然,由是镈益无所惮。

    八月,王涯罢相。 宪宗任命皇甫镈、程异为同平章事。

    淮西平定后,宪宗逐渐骄傲奢侈起来。判度支皇甫镈、盐铁使程异知晓宪宗的心意,屡次进献额外税收,因此得宠。他们又用丰厚的礼物来结交吐突承璀,于是宪宗任命他们为宰相。制书下达后,朝廷与民间都感到惊愕,连市肆中担货贩卖的人也嗤之以鼻。裴度、崔群极力进谏说这是不适当的,宪宗不听劝告。裴度以与小人同列为耻辱,要求引退,宪宗没有答应。于是裴度上疏说:“皇甫镈和程异都是掌管钱财谷物的官吏、奸诈机巧的小人,陛下突然把他们安排到宰相职位上,朝廷内外都惊骇失笑。何况皇甫镈掌管度支,专做多取少给的勾当,朝廷内外依赖度支开支的人员都想吃他的肉。近来皇甫镈裁减淮西的禄粮,几乎导致将士溃散作乱。程异虽然人品平庸低下,但是心地平和,可以处理繁杂的事务,但也不适于担任宰相。如果臣不引退,天下人会说臣不知廉耻。如果臣不进言,天下人会说臣辜负陛下的大恩。现在既不允许臣引退,又不听从臣的建议,臣仿佛感到烈火烧心,乱箭穿身。可惜的是,淮西荡平,河北安宁,王承宗拱手割让土地,韩弘抱病登车讨伐贼寇,难道朝廷的力量能控制他们吗?只因为处理得当,能让他们心服而已。陛下建立天下太平的基业已达到十分之八九,怎么忍心亲手加以毁坏,使各地人心离散呢!”宪宗认为裴度进行朋党倾轧,不予理睬。

    皇甫镈知道自己不为大家赞同,愈发去干巧伪谄媚的勾当,以巩固自己的地位。皇甫镈奏请削减朝廷内外官员的薪俸来资助国家的用度,给事中崔植将诏书封合退还,极力抨击,才没有实施。当时内廷拿出积存多年的缯帛,交给度支出卖,皇甫镈用高价买下所有的缯帛,用来供给边防军队。那些缯帛已经朽烂,用手一碰就会破裂,边防军队把缯帛堆起来烧掉。裴度借奏事的机会谈到此事,皇甫镈在宪宗面前伸出脚来说:“这靴子也是内库的东西,臣用两千钱买的。靴子坚固结实,能穿很长时间,可见裴度说的并不可信。”宪宗信以为然,皇甫镈从此更加肆无忌惮。

    程异亦自知不合众心,能廉谨谦逊。为相月余,不敢知印秉笔,故终免于祸。其后上语宰相曰:“人臣当力为善,何乃好立朋党!”度对曰:“‘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君子、小人志趣同者,势必相合。君子为徒谓之同德,小人为徒谓之朋党,外虽相似,内实悬殊,在圣主辨其所为邪正耳。”

    冬十月,五坊使杨朝汶伏诛。

    朝汶妄捕系人,责其息钱,转相诬,引近千人,中丞萧俛劾之,裴度、崔群亦以为言。上曰:“姑与卿论用兵事,此小事,朕自处之。”度曰:“用兵事小,所忧不过山东耳。五坊使暴横,恐乱辇毂。”上不悦,退召朝汶责之曰:“以汝故,令吾羞见宰相。”遂赐之死,尽释系者。

    十一月,以柳泌为台州刺史。

    上好神仙,诏天下求方士。宗正卿李道古因皇甫镈荐山人柳泌,云能合长生药。泌言:“天台多灵草,诚得为彼长吏,庶几可求。”上以泌权知台州刺史。谏官争论奏以为:“人主喜方士,未有使之临民者。”上曰:“烦一州之力而能为人主致长生,臣子亦何爱焉!”由是群臣莫敢言。

    吐蕃寇夏州。 十二月,田弘正将兵渡河,逼郓州。

    先是,田弘正请自黎阳度河讨李师道,裴度曰:“魏博军既度河,即当仰给度支,或与光颜互相疑阻,则必益致迁延。与其度河而不进,不若养威于河北。宜且使之秣马厉兵,俟霜降水落,自杨刘度河,直指郓州,则贼众摇心矣。”上从之。是月,弘正将魏博全师自杨刘度河,距郓州四十

    程异也知道自己不得人心,但能做到廉洁谨慎谦卑自抑。程异担任宰相一个多月,不敢掌管印信执笔断事,因此终于没有犯错。后来宪宗对宰相说:“人臣应当努力向善,怎能热衷于树立朋党!”裴度回答说:“‘道理以门类相聚合,事物以群体相区分。’君子与小人各自志趣相同,势必分别结合在一起。君子结成同一类人叫做同德,小人结成同一类人叫做朋党,外表虽然相似,实质实在相差甚远,问题就在于圣主应分清他们的行为是邪恶的还是正直的。”

    冬十月,五坊使杨朝汶被处死。

    杨朝汶胡乱逮捕囚禁百姓,索取利钱,使人辗转诬告,牵连了近一千人,御史中丞萧俛弹劾他,裴度、崔群也就此进言。宪宗说:“姑且与你们讨论用兵之事,这点小事,由朕自己处理。”裴度说:“用兵才是小事,所担忧的不过是山东地区。五坊使暴虐为患,恐怕会扰乱京城。”宪宗很不高兴,退朝后把杨朝汶叫来斥责说:“由于你的缘故,让我不好意思见宰相。”于是赐杨朝汶自裁,放了所有在押的人。

    十一月,宪宗任命柳泌为台州刺史。

    宪宗喜欢神仙不老之术,下诏在全国寻求方士。宗正卿李道古通过皇甫镈推荐山人柳泌,说柳泌能配制长生药。柳泌说:“天台山有许多灵草,如果我能担任那里的长官,就有可能找到。”宪宗让柳泌权且代理台州刺史。谏官争着上奏评论认为:“君主喜欢方士,还没有让方士治理百姓的。”宪宗说:“烦劳一个州的力量就能使人主长生不老,臣子有什么可吝惜的!”从此群臣都不敢进言。

    吐蕃侵犯夏州。 十二月,田弘正领兵渡过黄河,进逼郓州。

    此前,田弘正请求由黎阳横渡黄河去讨伐李师道,裴度说:“魏博军渡过黄河后,就要依靠度支供应,万一与李光颜互相猜疑,就必然进一步导致徘徊不前。与其渡过黄河不向前开进,不如在河北保持声威。应暂且让田弘正厉兵秣马,等霜降水落时,由杨刘横渡黄河,直指郓州,敌军就会人心动摇了。”宪宗依言而行。这个月,田弘正率魏博全军由杨刘渡河,离郓州四十

    里筑垒,贼中大震。既而魏博、义成军送所获郓州牙将夏侯澄等四十余人,上皆释弗诛,各付行营驱使,曰:“若有父母欲归者,优给遣之。朕所诛者,师道而已。”于是贼中闻之降者相继。

    里修筑营垒,郓州城内大为震惊。不久魏博、义成两军将俘获的郓州牙将夏侯澄等四十余人送到京城,宪宗一律释放不杀,分别交付行营以供驱遣,并说:“如果家有父母打算回家,就从优发给路费,打发回家。朕要诛讨的,只有李师道一人而已。”于是闻讯投降的敌军将士接连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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